“远东第一男高音”胡然：抗战期间，他以歌声鼓舞人心(一)

1945年8月15日，日本正式宣告投降，消息传到重庆，此时的胡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1937年从上海沦陷区撤离长沙，桂林再到重庆，八年颠沛流离的生涯，让这位歌唱家对“国家”两字有了新的认识。只有国家强大，才不会被别人欺负，而只有发展教育，国家才有前途。抗战胜利后，尊学重教的理念在他随后几年的工作上得到很好的体现。

重庆青木关国立音乐院.

1945年秋，位于重庆沙坪坝的中央大学邀请胡然到艺术系音乐组兼课教学，在这里又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学生。在中大的教学，胡然不仅在课堂上有明确的要求，还特别注重演唱实践，经常带领学生在沙坪坝举行小型演唱会和音乐沙龙，受到师生的普遍欢迎。抗战胜利后，中央大学等机构随重庆国民政府迁回南京，胡然为当时的中大音乐组学生举行了盛大的毕业音乐会，为此还特地从上海邀请他的声乐老师苏石林前来为学生们指导。对胡然的教学，他的学生武珠联曾回忆道：“胡先生特别强调歌唱呼吸的支持，他的坚强有力的腹肌，充分体现腹式呼吸的重要，他让我”用两个拳头用力顶住他的腹肌，简直是坚如磐石又富有弹性!说明腹式呼吸的掌握和运用，是千古不变的歌唱基础，必须自觉的掌握它，运用它，不但为了唱歌，而且运用到生活中也能健身养性。我虽已入耄耄之年，但一直谨遵老师的教诲，至今都一直做到不驼背，不弯腰。”

胡然在课堂上为学生伴奏.

1946年，时任国民政府湖南省主席王东源发起湖南的教育改革，以审美教育推行乐教，提升社会风气，便邀请胡然回湖南创办一所专业的音乐学校，笔者考究国内现存档案材料，发现王东源邀请胡然是有几点原因，一，胡然在民国音乐艺术届是名人，当之无愧的成为“中国的第一男高音”，享有很高的学术权威，第二，胡然曾在国民政府的中央训练团党政办和教育部门执教声乐，在民国政府内有一定的社会人脉资源。第三，胡然本籍即是湖南益阳人，为家乡的音乐教育做贡献理所应当。综合以上考虑，胡然于1946年携夫人陈玠女士(钢琴家)接受湖南省主席王东源邀请回到湖南长沙，并着手开始准备筹办湖南省立音乐专科学校。

1947年，胡然在《中央日报》上刊登广告，为湖南音专学校征购钢琴.

湖南音专筹办的过程是异常艰辛的，战后的湖南百废待兴，在当时社会经济条件不充裕，社会时局不稳定的情况下，担任校长的胡然一年都在东奔西走，奔走于重庆、北京、上海、武汉、香港等地筹款募捐，用于采购器材、聘请名教授，随后邀请到陆华柏、喻宜萱、巫一舟、毛宗杰、顾涛等名师加入，学校校址选在长沙水陆洲(今橘子洲)原天主教修道院学校旧址，这里建筑优美，风景宜人，校舍有五栋小洋房，教室、琴房几十余间，可容学生300余人。

橘子洲上湖南音专旧址.

湖南音专的创办成为胡然在国内音乐教育事业上一个顶峰，为此，他还特意为音专规划了一个宏伟的乐教计划，这个乐教规划特别注意音乐天才的发现与培养。

规划附图如下：

从现代的教育理念来看，胡然为音专所规划音乐教育模式已趋于现代化，有利于音乐人才培养，如能实现，湖南音乐教育定有一个巨大的飞跃。

胡然办学非常的重视艺术实践，湖南音专的学生经常在长沙市内举办各种音乐会，组建各类歌咏队及音乐社团，借以增进社会一般民众对于音乐的欣赏力，达到潜移默化、移风易俗的效果。自正式开学不到两年时间，胡然就带领音专的老师和学生，在长沙城内先后举办了15次上规模的音乐会，几乎每一次都以高超的音乐技巧，使长沙城内观众如痴如醉。尤其是1947年10月31日，在为学校贫寒学生募集奖学金的联合音乐会上，胡然和喻宜萱老师珠联璧合的精彩演出，获得高度评价。省会各报均大篇幅报道，可见水平之高，影响之大。

湖南音专在橘子洲正式创办开学。在当时是全国第四所、内陆地区唯一的音乐专科学校，其余三所在南京、上海、福建的沿海地区。湖南音乐专科学校的创办，聚集了当时全国优秀的音乐师资队伍，可以说成为国内尤其是华中及西南的音乐教育中心。

1949年临近长沙解放，湖南音专学生在进行政治运动.

1949年是解放战争最后的一年，但在当时，却恰好是民主与新音乐运动两个方面逆潮涌动，因胡然在建校初期就对所有全校师生提过要求：“学生只许搞业务，不许参加政治运动”，显然，这样的要求，与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是相悖的。临近湖南解放，音专几位青年教师因政治立场的不同，公然指责胡然在音专治校、教学方面“专横独裁，缺乏民主”，对其聘请的教师也提出意见，并煽动全校师生引发胡然的不满，随后引发了“音专驱胡事件”。接连而来的学生政治运动让胡然无法在学校再待下去，不得已只能离开他一手创办的湖南音专，携带家人前往广州。而后的湖南省立音乐专科学校在解放后被撤销,并入湖南大学，部分师资参与合并组建湖北省教育学院。

湖南音专当时印发的迎解传单.

1949年，对很多人来说，是注定不平凡的一年，翻天覆地的社会变化改变的是人的命运。当年十月，胡然和他的家人从广州搭乘最后一班轮船前往香港。在香港旅居的岁月，胡然仍积极的坚持教学和活跃在舞台上。他的独唱音乐会总是一票难求，且经常以独唱男高音的身份在音乐会或电台中演出，其夫人陈玠作钢琴伴奏，1950年著名指挥家林声翕的乐队曾为其独唱音乐会担任伴奏，胡然还组织了国立音乐院的学生李克莹和邓宛莹两人合开音乐会。香港基督教信义神学院邀请胡然出山执教声乐，创建了香港乐艺合唱团，主编香港杂志《乐艺音乐》，成绩依旧斐然。

胡然与信义神学院唱诗班学员合影(摘录于香港大公报).

作为香港音乐届名人，上世纪50年代，港媒刊登关于胡然的音乐会和近况的消息颇多。

《香港音乐史论》曾写到：“20世纪五十年代是香港声乐发展的黄金时期，值得声乐爱好者怀念的时代，当时从大陆来港定居的声乐教授胡然和赵梅伯，为香港培养了众多歌唱家，胡然的学生包括江桦、杨罗娜、周文珊、孙家雯、周保灵、王若诗等……这两位著名的教授以及他们拥有明星级号召力的学生，为50、60年代的香港音乐界掀起了学习声乐演唱的热潮，并一改20世界上半叶英国人在音乐厅独领风骚的状态，开启了香港声乐届新格局”。

胡然与儿子胡光、女儿胡瑟瑟以及钢琴伴奏梅雅丽合影.

1956年，胡然为江桦上课.

林声翕的与他的华南管弦乐团.

香港另外一本《香港早期音乐发展历程》也记载道：“1958年5月，胡然组建的乐艺合唱团与林声翕的华南管弦乐团在香港举行联合音乐会，这是他在移民美国前的最后一次的告别演出”。1959年12月30日，星期二上午10点，胡然全家从香港启德机场乘坐飞机前往美国加尼福亚洲沃克兰。至此，胡然先生才正式离开了中国大陆，且一生再未踏上祖国的土地。

写到这里，笔者手里关于胡然先生的所有的资料线索似乎就已经终止的，关于胡然先生在海外的事迹，因年代久远且其后人与国内暂无联系，准备就此搁笔之际，胡然先生的学生武联珠撰写的一篇的回忆录中透露了胡然在美国定居的生活：“1959年胡先生全家迁居美国，年过半百的他后来在西雅图华盛顿大学音乐学院进修，后又担任鲁瑟兰圣乐团的指挥，1961年获得音乐学士学位，1962年再获音乐硕士学位，坚定务实的精神令人钦佩，后来任职于芝加哥市政府，最后又将芝加哥六个中国教会圣咏团联合起来，并亲任指挥，他豪迈的气魄从国内到海外，始终满腔，可惜老天不留情，1971年2月28日，不到花甲之年的胡然先生就告别了人生舞台，令人无比痛惜，我们这些学生永远敬佩他，怀念他，为他歌颂”。

1971年2月28日，胡然在美国芝加哥因病去世，香港音乐界为胡然举行隆重的追思会.

回顾胡然的一生，这样一位献身于音乐歌唱事业和音乐教育事业的先生，不得不让人去怀念他，纪念他。虽然他出生贫寒，又无家庭音乐传统，在当时的中国要靠从事音乐工作谋生，是非常困难的，但胡然先生凭着他坚定不移的意志和对音乐的热爱和追求，青少年时期就孤身一人从家乡湖南到大上海，考入了中国第一所音乐学校(上海音专)，在这里学习声乐，取得优异的成绩。随后的五十年，他始终以饱满的热情和投入到他热爱的音乐事业中，贡献卓越，从爱国词曲的创作，到抗战时期积极投身抗敌宣传和教学工作，抗战胜利后，又创办湖南音专，开启了湖南近代化音乐教育，培养了众多优秀的第二代歌唱人才，音乐教育人才。在香港，他继续从事教学和演唱，用爱国之心团结港澳同胞创建合唱团，主编音乐刊物，为香港的歌唱事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笔者作为胡然先生的家乡人，有幸能够开启尘封的历史，为先生书写而正名，是一件荣幸至极的事，然而，对胡然先生最好的纪念，莫过于益阳人民还曾记得家乡有一位“远东第一男高音”…

责编：廖慧文

来源：梵阿聆的私房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