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 骅

我老家是湖南衡阳的，衡阳多山地，耕地少、人口多，许多人为了谋生外出打工。在外出谋生的衡阳人中，米粉一定是不可缺少的，这是衡阳人的标志，也是衡阳人走南闯北经商谋生的“利器”。可以说，哪里有衡阳人，哪就有衡阳米粉，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如果衡阳人过年回不来家，一碗香喷喷的衡阳米粉也能吃出家乡过年的味道。

衡阳的米粉很有名，基本上每个县上都会做，做工大同小异，统称为衡阳米粉。衡阳米粉以当地产的大米为原料，经过水浸、磨粉、制丝、晒干等十几道工序制成，它白如雪，滑如丝，韧性好，便于储存。早年间，衡阳人走南闯北，除了一身手艺、一身是胆，就是几袋米粉、几罐咸菜。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架起一个锅，烧上水，就能煮米粉，加上几味调料自然能吃出家乡味来。

我们家第一个离开衡阳的是我的外婆，外婆6岁时和母亲及两个妹妹因为“逃日本佬”流落到了外地，住在江上的乌篷船里。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母亲就想把最小的女儿送给别人，换点盘缠。经过中间人介绍，一个不能生养的地主小老婆想要抱养一个女儿，就过来看，不知怎的她没有看上小女儿，却看上了6岁的外婆。外婆死活不肯，可是没有办法，一家人实在走投无路了，就商量着先答应下来，让外婆跟着那个地主小老婆回去，等有机会再跑出来，在码头上汇合。外婆在地主小老婆家待了几天，趁人不注意，逃到了乌篷船上，一家人又团聚了。紧接着，他们又换了大的交通船沿江返回家乡，不巧的是，在下一站的码头上，外婆一家被地主小老婆的人发现，外婆又被强行带走了，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碗米粉，就这样，外婆就留在了外地。

长大后，外婆回到衡阳去寻找母亲和妹妹，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却找到了外婆的外婆，外婆的外婆很怜爱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外孙女。农村人都穷，没有什么贵重礼品，临走时将家里的米粉都给她背上。就这样，外婆又回到了我们那个镇子，并找了一个当地人过日子，那些米粉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我的母亲出生在我们这个镇子，由于外婆是衡阳人，她也自认为是衡阳人，虽然她不会说衡阳话。小的时候，由于家庭困难，外婆把母亲放到衡阳去带过一段时间，母亲对那段记忆刻骨铭心，说再也不想回到那个穷山沟，但是对村里的米粉和咸菜却念念不忘。很奇怪，一个地方的人离开了一个地方，走得很远很远，可能他的衣着打扮改变了，他的口音改变了，但他饮食习惯、他的口味很难改变，也许这就是舌尖上的记忆，那么执拗，那么神奇。现在的母亲和我生活在离衡阳数百公里外的广东，但是无论我带她吃多少广府美食、多少岭南粤菜，她始终不习惯、不喜欢，她还是喜欢老家的衡阳米粉，也许这就是她记忆中的味道，或是她排遣乡愁的一个办法。以前没有网购的时候，我就买一点当地的米粉给她，但是她一吃就能吃出来，不是老家的。后来，我通过淘宝买了衡阳米粉给她，但她还是不满意，说味道不对，至于怎么不对她也说不上，这可难为我了，毕竟店铺上写的就是衡阳米粉，而且我尝了也没有区别。也许，这衡阳米粉还是衡阳生产的，可能工序变了，也可能原料变了，我尝不出，母亲却忘不了。

老实说，记忆中我对米粉没有太多好感，那时候读高中，母亲早起给我做早饭，吃得最多的就是米粉，不是汤米粉就是炒米粉，吃得我都有点怕了。但是后来离开家乡去外地读书，然后去外地工作，一晃十几年了，好久没有吃到家乡的米粉了，还怪想念的，幸好母亲有的时候给我做。后来，母亲身体不好只能坐轮椅了，再也不能给我炒米粉了，虽然父亲偶尔给我炒，但没有母亲当年那个味道了。人就是这样，当幸福在的时候你不知道珍惜，刹那之后，幸福远离你才知道原来幸福的味道是如此地甜蜜。

现在的我，偶尔也会炒个米粉，虽然儿子从不吃我做的米粉，但我依然会很欣慰，这是我家乡的味道，也是我母亲的味道，更是我外婆的味道。小小的、细细的米粉不仅是一道美味，更是维系家乡、家人的一条线、一条纽带。通过这条米粉，我可以找到我来时的路，找到我心灵的归宿，最终找到我回家的路。

作者简介：郑 骅，1981年生，现居广东中山，就职于广东省中山市人民检察院第三检察部，中山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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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大湘菜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