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寻宝地图 史上“迷你”长沙城为何会有那么多文物?

  潇湘晨报   2020-01-19 07:28:25

长沙寻宝地图

史上“迷你”长沙城为何会有那么多文物?

长沙各时期水井、墓葬及城址分布位置示意图 底图来自于黄朴华的《长沙古城址考古发现与研究》。

撰文/潇湘晨报记者常立军

长沙是一个出土文物非常密集的城市,而历史上的长沙城市空间却非常有限。仅就东西而言,西不过湘江边,东不过现在的芙蓉路。这么小的一个空间里,为什么会有如此众多的文物出土和文化积淀?答案是城市虽小却沉淀了足够的历史深度,郊野则提供了一种地理上的广度。城市与郊野,是长沙的两个重要空间。城市深邃,郊野辽阔,长沙的文化地理空间远大于城市的规划空间。

叠压的城市:五一广场地下文化层,代表了长沙历史文化的深度

历史上的长沙,是个小城。小到什么程度?某些历史时期的规模大概还不如现在长沙的很多住宅小区大。

战国时期,长沙还是楚国的一座城邑。根据近年来的考古数据,其面积大概就是东西900米,南北也900米左右,合围面积不足一平方公里的方形空间。即使在后来,长沙由城邑变成长沙国的国都所在,城市地位大大提高,其城区也仅仅是南北扩展到长约1400米,东西边长850米,面积约1.19平方公里。五代马楚时期,长沙第一次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都。马楚王朝大幅度扩展城区面积,达到历史峰值。到明清,长沙的城区南北长约2900米,东西最宽处1700多米,面积接近5平方公里。真是一个“迷你”的小城。

以现在的长沙地图作为底图,叠加历代城区变迁,会清楚地看到,历史上的长沙城,向北最远只到湘春路,向南接近城南路,向西受湘江制约,最多只能到达江边,向东则从来没有跨越过芙蓉路。而今日的长沙,向东则已远达浏阳河岸边。

西汉时期,长安城有约36平方公里的城内面积。当然,我们不应该拿长沙与同时期的都城相比较,长沙自身的城市地位决定了它不可能有太大的建成规模。在以农业经济为主,工商业并不发达的古代,城市所承担的功能十分有限。行政中心是它的基本定位,再辅以有限的商业和教育功能,体量自然不会太大。人口总是随着产业流动,农业生产的广阔天地在城外,大部分的人口自然也聚集在那里。人类进入工业化之后,城市的功能和规模才真正变得大了起来。说长沙小,其实是指它的平面空间,如果从立体空间来看,它却拥有足够的深度。

长沙博物馆有一个关于长沙城区的立体剖面图,展示了从战国到近现代的城市文化层剖面。从深度上讲,最底部的文化层在8米左右,但它跨越的时间长度则超过了2000年。两千年的历史堆积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也难怪有人说长沙老城区只要向下挖掘,就一定会有文物。

五一广场区域作为2000多年来城市不变的核心区,它的文物出土数量也是城区最为集中的。1996年出土三国时期的走马楼吴简、2003年出土西汉简牍、2010年出土东汉王皮木牍,五一广场的地下是一个古代文书宝库。对于历史研究者而言,它们远比金饼要珍贵。而大量文物的出土,也证实着五一广场的历史核心地位。无论从空间还是时间角度,它都足以成为长沙城文明的原点。

在五一广场区域,出土简牍的多为行政中心所在地。在它的周围,则多是贵族居所。两大博物馆出土于五一广场区域的文物中,有大量古井、日常用碗碟食器、房屋柱础、大型瓦当,东牌楼工地甚至出土过一尊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幢。在这个区域的外围,出土更多的则是城墙及护城河。一座古代城市的核心区样貌,便可以由这些文物勾勒出来。

无限扩展的郊野:长沙绝大部分的文物出土于历史上的郊区

相对于古代格局非常有限的城市,郊区是一个近乎无限大的外围空间。从战国到清代,长沙城区与郊区的分界线,大致就是民居区与墓葬区的分界线。居民区挖到最多的是井,能挖到墓的地方,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为历史郊区了。而每一次的城市扩张,都把城郊的边界线推向更远。

在仅有几平方公里的古长沙城外,纵横起伏的天际线上,墓葬几乎占据了所有的山头。郊区的墓葬,为长沙贡献了最多的文物出土。

古代长沙郊区的墓葬规模有多大?据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黄朴华副所长所著的《长沙古城址考古发现与研究》一书中记载,长沙已发掘楚墓多达2500多座,秦墓2座,西汉时期墓葬2600余座,东汉时期墓葬700余座,魏晋南北朝时期吴墓19座,两晋墓葬172座,南朝墓葬67座,隋墓46座,唐墓993座,五代墓49座,宋墓441座,元墓116座,明墓165座,清墓则较少发掘。

现存的清代大型墓葬如何公子贞府君墓(何绍基墓)与清陕西忠义官弁兵夫合墓都在南郊。曾国藩与左宗棠墓则远离了城市,分别在坪塘和跳马,至今这两个地方依然是城市的边缘。

战国时期,长沙城外的墓葬达到第一个高峰期。如此多的墓葬,城边的山头都不够用了。更多的楚墓向东、南、北方向扩展,东南两个方向几乎占据了今天芙蓉区、天心区、雨花区在城区的所有地盘,向北则沿着今开福区东风路一直向伍家岭进发。

墓葬多选择山地,如果把这些墓葬连起来,就可以看出历史上长沙郊区的地貌。

城市向东,有龙伏山,从浏城桥到天心阁,是与今天的芙蓉路同样南北走向的一条山脉,著名的浏城桥一号楚墓就分布在这条线上。城市东北方向,有从清水塘开始经过省军区,至袁家岭、燕山街、五里牌的一条东西走向山脉,陈家大山楚墓群就在这条线路之上。从浏城桥到黄泥坑、复兴街、窑岭一直到杨家山,同样也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脉,这条线路上出土的墓葬更是数不胜数。但马王堆汉墓似乎是个特例,它远远地离开这些山峦,孤立于东郊的浏阳河畔。

城市向南,从天心阁到燕子岭、妙高峰、劳动广场、下碧湘街,是东北到西南走向的山脉,马益顺巷楚墓就在这条线路的尾端。从天心阁向东南,经小林子冲、回龙山、十五中、侯家塘、东塘一直到赤岗冲,是南北走向的一条。从江边的东瓜山到仰天湖、扫把塘、黄土岭至砂子塘,是沿江走向的一条。

城市向北,也有两条山脉。一条是从松桂园、荷花池、留芳岭、麻园岭至伍家岭、九尾冲;另一条则是从烈士公园南大门往北经杜家山、砚瓦池、丝茅冲、德雅冲至黑石渡。

城市向西,过湘江。那时的河西还不是城区,但却是王气凛然的汉王陵墓葬区。从天马山、凤凰山一直到望月公园再到谷山(长沙地铁4号线汉王陵公园站附近),已探明26座汉长沙国王陵。

随着城市的扩张,郊区在不断外扩,到明清时期,墓葬已远达跳马(明王陵)、坪塘(曾国藩墓)、含浦(蚂蚁山明墓)这样的远郊区。

正是这些分布在郊区丘岗之上数量极为庞大的墓葬,为长沙考古贡献了大量的文物,也让长沙成为历史文化研究的一个重要城市。除了墓葬,长沙的郊区还有窑址。远在望城江边石渚湖一带的铜官窑也是长沙极为重要的文物出土地。它代表文物出土地的另一种形式——窑址。无疑,它有着自身独特的意义。

长沙出土过国宝级文物的地方都在哪里?

从历史角度讲,五一广场区域代表了长沙这座城市时间上的纵向深度,而古长沙城之外的茫茫郊野,则彰显出极为辽阔的横向空间广度。一纵一横,既是长沙的文物分布空间,也是城市扩展的路线所在。而城市的不断蔓延,则把郊野中隐藏的秘密一点点显露出来。

撰文/潇湘晨报记者常立军

[陈家大山] 存在于全国高等教育考试题里的一座山

出土文物代表:人物龙凤图

在楚文化和美术史研究的圈子里,很少有人会不知道陈家大山。在全国高等教育中国美术史的试卷里,有过这样一道填空题:长沙楚墓先后出土两幅旌、幡式的帛画,一为陈家大山的《()》,一为长沙子弹库出土的《()》。答案是:人物龙凤帛画和人物御龙帛画。

作为国宝级的文物,关于它的传奇故事,似乎永远都讲不完。但答题的人,有几个知道陈家大山在哪里呢?

几乎所有的文章和报告,在关于人物龙凤帛画的出土信息方面,基本上都只有淡淡的一句话:1949年2月,湖南长沙陈家大山一座楚墓中,盗墓者挖出了一幅帛画。

出土了如此重要文物的陈家大山在哪里?这个帛画背后的地理信息,似乎成了一个谜。我们翻阅了现代的几乎所有地图,也没有找到“陈家大山”这个地名。询问参与过长沙早期考古发掘的几位老师,他们对于时隔多年的事情也印象模糊。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的黄朴华副所长隐约记得那是在烈士公园附近的一片大山坡。而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于1958年9月在《考古通讯》上发布的《湖南长沙陈家大山战国墓葬清理简报》中,第一句话就是“陈家大山位于长沙市东北郊,距市区约一公里”。那一年的长沙城区,依然还在芙蓉路的西侧。按照当时的城区位置,东北方向一公里左右,的确也是现在的烈士公园西南侧一线。

于是我们找到《一个城市的记忆——老地图中的长沙》的作者沈小丁老师,他为我们提供了一张1937年时长沙的局部地图。地图可以明确地找到陈家大山的位置,并且上面还有等高线图,山顶标注海拔高度121.3米。在它的东北方向,有一个大湖,标注为:阎家湖。这个位置就是现在的年嘉湖。年嘉湖的名字,应该是“阎家湖”的雅化。

依靠这些信息,我们驱车赶往营盘路。站在九所宾馆的北门旁,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高山。打开手机地图,发现附近有一个叫作省委接待办陈家山宿舍的地名。陈家山与陈家大山听起来实在是太接近了,而且这个地方就在历史地图所标注的陈家山的范围内。于是转回头,按照地图的导航,前往陈家山宿舍。

这是一片上世纪的老居民区。漫长的坡道证实了它的确是建在当年的山坡之上。越往小区里面走,坡度就越大。小区的另一侧,则是明显的山体。山却不是野山,已经成为经过人工整修的绿化公园。走到小区尽头,是九所的一个小门。山势由此向下,道路也成为陡峭的下坡路。沿着小区山体一侧绕行,发现这座山是被九所与陈家山宿舍切成了两部分,两地各占其一。九所内保留了大部分的山体,居民区则只保留了顶部的一半。这条小山脉,一直延绵到省军区院内,当年应是长沙城东北部一片颇有气势的山岗。

这山体上,依然残存着当年的一点原始形态,小区里的两座亭子就坐落在两个大山包上。从小区里遥看这两座山包,与山体的过渡并不自然,它们是忽然变得陡峭起来的两个大堆,看起来就是古墓封土堆的形状。按照楚墓的葬制,它们也的确会大多选择山顶。

我们无法确定这两个封土堆状的山包就是当年发掘出“龙凤人物图”帛画的那座大墓,毕竟时间已经太过久远。当时的楚帛画也并不是正常出土,而是1949年2月被盗墓者盗挖出来的。其后的1958年的发掘简报里有这样一段话,可以清晰地描绘出当时陈家大山的状况。

“陈家大山……里面埋藏着大批的近代墓和古代墓,由于该处接近市区,解放前曾有大批的盗墓者集中此地进行盗掘,破坏了大批的古墓,盗掘了许多珍贵文物,另一方面,由于有大批的近代墓重叠地葬在古代墓室上,相反地保护了许多古墓免除了盗掘”。

这段话让我们瞬间回到了1949年的历史场景:城外阎家湖西南边,是连绵起伏的山丘,山丘之上,是被挖得满是盗洞的山体。一个文物盗掘无法无天的混乱时代就要终结,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一切刚刚开始。

在湖南省博物馆,浏城桥楚墓的出土文物单独展了一个展柜。组图/记者常立军

望月公园出土的双面透雕龙凤纹玉环。

金盆岭晋墓出土的青瓷对书俑。

[马王堆]

为什么要花两块钱去看一个大土坑?

出土文物代表:T形帛画、西汉女尸、朱地彩绘漆棺、大量汉代漆器、大量帛书……

马王堆汉墓发掘的重大意义已不必赘述,湖南的汉代考古由此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历史阶段。

湖南省博物馆因此专门设立了马王堆特展区,成为来湖南旅行的人们必去的一个场馆。其中的T型帛画、两套彩绘漆棺、各种漆器以及汉代女尸都是重量级的展品。

在我个人还没有来到长沙之前的2004年,就早已对马王堆汉墓心向往之。所有关于长沙的历史文化介绍,必然会提到它。很多资料中把它的出土地描绘为“马王堆乡”,以至于我对它的印象是一个远在城市东郊的荒坡,周围人迹罕至,一派古意茫然的苍凉景象。

来到长沙后,因为工作和生活的繁忙,竟然忘了最初去马王堆汉墓原址的梦想。直到几年后工作稍微稳定下来,才想起要去看。当时是花了两元钱,看到了一座山丘和一个大坑。汉墓就在马王堆疗养院内,周围则是乱糟糟的一片陶瓷建材城,完全没有一点古意。回来后觉得有点失望,比起博物馆马王堆出土文物的华美奢靡,花费两元钱还转了一趟公交车来看一个大土坑,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马王堆1号汉墓发掘现场。图/长沙博物馆

后来,渐渐对马王堆有了更多的了解,思维观念也不局限在出土文物。于是我又去了一次马王堆。它依然躲在陶瓷城的后面,大隐于市,毫不张扬。疗养院已不再是疗养院,变成了湖南省人民医院的一个分院。这一次,我并没有直接进入展厅参观,而是绕着这个山堆子走了一圈。马王堆的周围还有住户,住的是上世纪的清水红砖筒子楼。一座有点萌的水塔立在丘岗之下,印象中,它似乎曾经出现在马王堆考古的历史图片中。那时它应该还是一座崭新的水塔,如今也带着浓厚的历史气息了。遥想两千多年前,这里是城市东郊的一座遥远的丘岗,这座丘岗最终成为了长沙国丞相利苍的家族墓园。两千多年过去,除了这座丘岗,周围早已是物是人非。如果不是汉墓的存在,这一点点历史的遗迹,也要淹没在城市化的大潮中了。

马王堆躲在陶瓷城的后面,隐于城市。图/张晖

绕回马王堆的正面,除了立在路边的国宝文物碑和一块躺在地上的老省保碑之外,最醒目的是山下的两个大洞,这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挖的防空洞。也正是因为这次行动,导致了马王堆汉墓的被动性发掘,揭开了震惊世人的一幕。

马王堆汉墓的一、二号坑已经回填,现在能看到的是三号坑,也就是长沙国丞相利苍儿子的墓,至于是不是利豨,多年来一直还有争论。

进入展馆,眼前就是三号墓巨大的墓坑。标准的长方形竖穴土坑墓,深约16米,不及一号墓20米的深度。当年这里曾出土漆器共有316件,简牍共计610支,鼎(共6件),盒、壶、钫、盆、盘(共68件),巵、匕、勺、耳杯(共174件),耳杯盒、奁、匜、案、几、屏风、箕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西汉初期长沙国南部地形图》、《五星占》、《天文气象杂占》、T型帛画……

马王堆的埋藏实在是太过丰盛了。说是汉墓,其实就是一座汉代历史文化和生活的博物馆。

当然,这些在墓址坑里是看不到的,它们大多在湖南省博物馆。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你可以感受到一种极为强烈的场景感。马王堆依然是两千年前的模样。墓葬地理位置的选择、汉墓的形制发展,以及作为历史建筑的一种,可以感受到它在空间设计上对于生与死各种象征意义的追求。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大土坑那么简单。

“假期人多的时候有一千多人呢,很多人专门从外地跑到这里来看。”马王堆汉墓展馆的一位售票员大姐这样对我们说。听了她的话,我稍感欣慰,作为长沙文物出土地的代表,真心希望有更多的人来了解它。

[子弹库]

盗墓者挖出了楚帛书后,三十年后考古队又挖了一遍……

出土文物代表:人物御龙图、楚帛书

长沙的出土文物中,楚墓发掘占了很大的一块。

陈家大山、浏城桥与子弹库,可以说是长沙楚时代文物的地理中心,它们也是长沙楚墓的集中分布地。如果把它们连接起来,就可以形成围绕长沙城区三个方向的半环形,这也正是当时楚人墓葬的主要分布区域。

被九所与陈家山宿舍分切成的山包。

浏城桥著名的一号墓是目前长沙出土的形制较大而又保存最完整的楚墓。墓主为楚国大夫一级的官员,时代为战国初年。湖南省博物馆和长沙博物馆均有浏城桥楚墓的独立展区,也说明这座墓的重要地位。

而楚墓文物中,除了陈家大山发现的“人物龙凤图”之外,“子弹库楚帛书”也是同样重要的出土文物。作为现存最早的帛书,它经历了各种颠沛流离和学术争论,被称作“中国文化史上最激动人心的发现之一”,是已发现的先秦时期唯一的书写在缣帛上的文字资料,各种历史、考古、文化学著作里多次提及此帛书。这些书籍记录帛书出土地点都是长沙子弹库。

曾经的盗墓贼,后来金盆洗手的任全生,1942年在盗墓时偶然发现了楚帛书。又过了30多年,1973年,湖南省博物馆对子弹库这座曾经出土过帛书的楚墓进行了科学清理,居然又有重要发现,在椁盖板下面的隔板上出土了另一件国宝级的文物——人物御龙帛画。

这些精彩历史事件让我们更加迫切地想知道子弹库到底是个怎样的传奇地点。子弹库这个一听就知道不是古代地名的地方,到底在哪呢?

按照现有的资料,我们大致知道它在人民路与城南路、芙蓉路合围的一个区域,这是我们非常熟悉却又经常忽略它存在的一个地方。在历史上,它曾是长沙城东南方向的一线丘岗。如今则被高层住宅区、学校、写字楼所占据。

在我们寻找的过程中,遇到一位在湖南省建筑设计院退休的方老先生。他告诉我们子弹库是新中国成立前的军火库,新中国成立后则成为湖南地质矿产局用于存储勘探所用炸药的地下仓库。后来砌楼房搞基建的时候就挖掉了那个小山包,这几年楼房越修越多,子弹库和小山包就全都没有了。

据说最后被拆掉的是一栋半地下室的房屋,那是子弹库最后的遗存。

我们按照方老先生的提示,进入地质家园。这里看起来完全已经是一个全新的高层建筑小区了。问小区里年龄较大的居民,他们对子弹库依然有着清晰的记忆。他们告诉我小区西南角上就是曾经的子弹库。我们沿着西南角的几栋楼绕行,子弹库早已无存,但曾经的山势还能看出一点。两栋高层中间的一片隆起的高地,据说是当年丘陵地貌的一点遗存。小区外侧是很高的墙体,小区地面与旁边的麻园湾小学形成很大的落差。无疑这里当年是一片丘岗,丘岗之上,遍布楚墓,也是新中国成立前盗墓贼们寻宝的一个重要目标。

子弹库文物出土地的消失无疑是一个让人有点伤感的事情,作为如此重大的文物出土地,哪怕只保留一个很小的山头,立一块纪念碑,也可以让人感到宽慰了。

子弹库是新中国成立前盗墓贼寻宝的一个重要目标。

[砚瓦池]

开发程度很低,山势依然

出土文物代表:白瓷豆、云纹铜樽、绿色琉璃璧、大量铜镜

砚瓦池就在东风路,湖南省博物馆的附近,路边的公交站也是这个名字。

作为长沙城北边最密集的文物出土地,它向东与德雅村、黑石渡连成一线,向南则连接杜家山、陈家大山,群山环绕之处,还有浏阳河与年嘉湖、跃进湖,自古这里便是一片山水形胜之地。

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何旭红认为老长沙城北亦分布大大小小的丘岗,主要分为两支,一支从松桂园经荷花池、留芳岭、麻园岭至伍家岭、九尾冲;一支从清水塘、龙洞坡、杜家山(烈士公园)、上大垅、砚瓦池、丝茅冲、德雅冲至沙湖桥、黑石渡。

砚瓦池就在其中一支上。

之所以来到砚瓦池,是因为这里一直以来都没有进行过太高强度的城市开发。走进砚瓦池的小巷,没有几米就已经是有点陡峭的上坡路了。越往深处走,坡度越大,有些地方电动车甚至无法开上去。砚瓦池的巷子很窄,民房搭建得极为密集,却很少有高层建筑。这种只有一两层的民房,地基挖得很浅,对地势的影响很小。这里的山势因此得以保存。

长沙河东大部分的丘岗,因为新中国成立后修建现代多层建筑而被修整成平坡,而高层建筑兴起之后,近郊丘岗则基本上是荡然无存了。从砚瓦池到德雅村一线,依然保留着明显的地理感。站在砚瓦池片区的一个坡顶,甚至可以看到脚下延绵的房屋与山势相合。

砚瓦池的老居民们似乎对自己这里曾经是历史上的墓区并不感到介意。他们还带我们在小巷子里找到了许多墓葬构件的遗存。有墓碑、石墩等等,还有一块被镶嵌在台阶里的石柱,疑似是一块墓前表柱。

砚瓦池依然保留着过去的山势。

依然值得期待的宝藏

虽然历经多年发掘,长沙的城区与郊野依然还有许多未发掘完毕的文物点,未来依然有很多值得期待的秘密等待解开。

[望月公园]

也许你也曾经在汉王陵的上面游泳……

出土文物代表:双面透雕龙凤纹玉环、“曹女巽”玛瑙印、蓝色琉璃环

相对于开发程度极高的河东,长沙河西的文物出土地地貌保护状况要明显好很多。

河西地区的开发时间远比河东晚,保护意识也因此得到了加强。河西的山地海拔普遍要高于河东,开发难度较大,这也是很多文物保护地得以留存的重要原因。

如今长沙的地铁已非常方便,坐着4号线,很轻松就可以到达望月公园。1993年这里开园的时候就是叫望月公园,后来因为纪念长沙国汉王陵墓在此发现,于是改成了王陵公园。如今又因为王陵公园的名字被附近居民嫌弃,于是又恢复了望月公园的名字。其实这样也好,就可以避免与未来谷山片区的汉长沙国王陵遗址国家考古公园重复而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相比于河东,长沙河西的古墓在数量上完全不是一个级别。这里历史上并不是主要的城市墓葬区。然而,河西的古墓在级别上却要明显高于河东,这里是汉长沙国除吴芮之外所有国王的陵墓区。从南边的天马山、凤凰山,到中段的陡壁山、象鼻嘴山再到北边谷山前的大片丘陵地带。河西沿江一线,尽是王者气象。

望月公园这里最早是四座山。分别是象鼻嘴山、狮子山、扇形山和陡壁山。如今只有三座半的样子。陡壁山在当年修木工厂的时候已经被挖掉,象鼻嘴山则被削去了山顶的封土堆,汉王陵因此显露出来。望月公园里汉文化的气氛浓厚,公园的装饰物如浮雕、石雕大多是走的汉代美学的路线风格。

从公园南门进入,左手边就是象鼻嘴汉墓。山不算高,轻轻松松便可到顶。顶部很平,是当年木工厂修建时推平了封土堆所致。汉墓就在顶部,不及马王堆汉墓的深度,却有着足够大的长宽。作为汉代王级葬制所使用的黄肠题凑,需要占用很大的横向面积。

墓内已长满杂草,其中一侧开出了一个通往墓室的口子。很多年前,这里未做保护措施时,我曾从这个入口处误入墓葬坑。那次很深的印象是墓旁有一棵八发的樟树。时隔多年,它还在,并且粗壮了许多。

象鼻嘴汉墓据推测应是汉长沙王吴著之墓。

从象鼻嘴山下来,旁边就是狮子山。山顶也有一座汉王陵,也许是王后陵,并不确定。爬到狮子山顶,却发现是一座小游泳池。旁边遍布用来监控的天网摄像头,汉墓应该就在泳池的下部。泳池看风格大约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建筑。应该是公园早期的游乐设施,如今早已废弃。当年在这里游泳的小朋友如今应该也已经长大了,如果他们重新看到这座泳池,知道自己是在一座汉墓的顶上游泳那将会是怎样的心情……

[魏家大堆]

大隐隐于市,城市禁区里有一座大型汉墓

出土文物代表:楚国漆樽、木俑、“荼陵”石印

魏家大堆,距离汉长沙城约三公里,这个老地名已经很少有人会记得了。

虽然我们早已知道它的位置,但我们还是尝试在侯家塘周围问了很多人。虽然这些人里也包括一些年纪看起来很大的老人,但他们都表示听都没听过。城市化改变的不仅仅是地理形态,还有记忆。

魏家大堆就在地铁1号线南湖路站旁边的国防科大政治学院内,这是一个军事禁区,也难怪附近很多人都不知道,这里并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我们详细说明来意并出具采访函件后,得到了卫兵的放行。但他并不知道这个叫魏家大堆的地方在哪,我们只能自己漫无目的地寻找。政治学院内有很多近代建筑,多是中西合璧风格。校园内绿树成荫,景色很好,但却始终未看到堆状的隆起物。难道这个所谓的魏家大堆也已经在城市化中被平掉了?

几乎找遍了整个校园,我们在靠近校园东南角发现了一座荒僻的山坡。整座大坡被墙体围拢,墙外挂着“禁止种菜”的告示牌。走进墙内,是一条道路,路边的樟树高大而茂盛,坡上的植物则保持着自然的疯狂生长状态,这是城市里少有的一片荒野。

魏家大堆汉墓在城市的“禁区”里。

绕到土坡的另一侧,果然在这里发现了一块“湖南省省级文物单位”的文保碑。立碑时间是1990年,最早被确立为省保单位则是1956年。根据省保碑的介绍,我们知道这是一座大型汉墓。1952年被中科院考古研究所专家确认。这块地原先属魏姓所有,这个坡因此也就被喊做“魏家大堆”。

狮子山顶的小游泳池,汉墓就在泳池的下面。

这座汉墓发现于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三年,这个时间甚至早于马王堆立保护碑的1961年。根据现有的考古资料,我们并未发现这座汉墓被发掘的信息。只有湖南考古的前辈高志喜老先生一篇关于战国时期长沙楚墓出土铜镜的文章里提到了魏家大堆M1(一号墓),但那座墓显然是在考古所后来的报告中所提到的位于魏家大堆汉墓西侧的那座战国墓。我们联系了雨花区文体新局文管所所长靳文,他说这座墓葬一直处于保护状态,并未发掘。这让我们产生了许多期待。汉代是长沙发展的重要历史时间段。在长沙河东汉墓几乎都被发掘或盗掘的状态下,这样一座底径约50米、高约10米的完整大墓,也许在未来有机会解开更多的历史秘密。

责编:杨兴东

来源: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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