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龚军辉

在晚清“中兴四大名臣”(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李鸿章)的三位湘帅中，刘崐最敬佩的一位是胡林翼(1812—1861年，字贶生，号润芝，益阳人，道光十六年进士，由庶吉士授编修，充会试同考官、江南乡试副考官，历任安顺、镇远、黎平知府及贵东道，再迁四川、湖北按察使、湖北布政使及巡抚，谥文忠，著有《胡文忠公遗集》等)，也是他最盼见却一再阴差阳错、最终未能相见的湘帅。这个遗憾，在其以后退稳长沙时，屡屡与李元度等人提起。

胡林翼出身官宦之家，他的父亲胡达源(1777—1841年，字清甫，号云阁，嘉庆二十四年探花进士，授编修，晋国子监司业，擢少詹事、日讲起居注官，充实录馆纂修、提调官，再典试云南，任贵州学政，授学士，著有《文妙香轩古文集》《弟子箴言》等)一直在外任职，他少年随祖父胡显韶(痒生，著有《紫筠园诗文》等)习读四书五经。胡显韶是个极会教习的人，讲经外还给其讲史，且讲到精采处就忽停，让其自己翻阅书籍并思考，这让胡林翼从小养成了独立思考的习惯。8岁那年，他随胡显韶在益阳县志馆整理资料，时被任命为川东道的陶澍(1779—1839年，字子霖，号云订，安化人，嘉庆七年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后升御史，再调山西、四川、福建、安徽等地任布政使和巡抚，官至两江总督加太子少保，卒谥文毅，诗文书画兼长，著有《印心石屋诗抄》《靖节先生集》《陶文毅公全集》等)前来拜会，一见便“惊为伟器，以第七女静娟字之”。确实地说，正是在其岳丈陶澍的培养下，胡林翼成长起来了。陶所聘用的良师蔡用锡“教人务为有用之学，不专重文艺，而于兵略、吏治尤所究心”，因而胡林翼学识才干突飞猛进，他“聪强豪迈，于书无所不读，然不为章句之学，笃嗜《史记》《汉书》《左氏传》、司马《通鉴》暨中外舆图地志，山川阨塞、兵政机要，探讨尤力”。而在道光十二年(1832)，因陶澍升职，胡林翼夫妇陪同岳母贺太夫人到南京住在两江总督署，得以耳提面命向岳丈请教。在学习处理政务的同时，他得以与两江官僚、当地名士交往，又为他日后走上仕途做了极好的铺垫。还据说，他曾向陶澍建议以江苏巡抚林则徐、云南巡抚伊里布为两江总督人选，向朝廷推荐。他“负才不羁”，“习闻绪论，有经世志”。24岁中举后，他第二年考中进士。在翰林院期间，他得潘世恩等人赏识，得以及时掌握朝廷动态，也有效地保证了陶澍与朝中权贵的及时沟通。这种协调能力的锻炼，为其日后在错综复杂的军旅官僚生涯中左右逢圆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刘崐是在进入翰林院后才知道胡林翼的。他进院时，胡林翼因为岳丈、父亲接连去世，返回湖南守孝，最佳政治资源尽失，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担任过会试考官又充当了江南乡试副考官的他已经为走入仕途筑好了极佳基础，偏失察正考官文庆携带举人熊少牧入闱阅卷，他受牵连降一级调用，一下遭遇人生最低谷。这时，与其未谋面的刘崐，自不会联系在家闲居的胡林翼。待胡林翼道光二十六年借助同榜进士们捐纳而以知府分贵州时，刘崐正为顺天乡试考官，再度错过相交时机。

胡林翼在贵州安顺、镇远、黎平知府及贵东道上，充分发挥了其文武全才，真正让刘崐对其产生倾慕。主要说，有三件事：第一，他在三个知府任上，立志安定一方，经常芒鞋短衣，深入群众摸民情探匪情，强化团练、保甲，镇压黄平、台拱、清江、天柱等地苗民起义和湖南李沅发起义。第二，他依靠自己的丰富实践经验，撰写了《保甲团练条约》及《团练必要》诸篇，后来编成了《胡氏兵法》。第三，他绘制了著名的《大清一统舆图》，这是清朝最详细的天下舆图，此图中国土北抵北冰洋，西及里海，东达日本，南至越南，远超如今国土面积，其帝国霸气极为提神。由此，在湖南学政位置上听闻其传奇甚多，刘崐对这位以身许国、为政勤劳、果敢明快，并在整饬吏治时提倡着诚去伪的胡林翼产生了仰慕。

可惜，当时的军事形势危急，咸丰四年(1854)刘崐升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时，胡林翼作为贵东道员奉调带勇奔赴湖北、湖南抗击太平军去了。在九江之战、武昌守城中，他接连失败，但他与曾国藩一样屡败屡战，永不言败。他看到军队的腐败，下决心裁汰旧勇，派都司鲍超到湘另募新勇三千人，又奏调罗泽南部自江西来援，这样终扭转局势，转败为赢，接连占领通城、崇阳、咸宁等城。罗泽南意外身亡后，他又通过安抚，“以昆弟待之”，使李续宾接掌其军，维持了军队的稳定，从而很快夺下九江，再会同曾国藩等击败石达开、张洛行、龚瞎子联军，攻克太湖，收复潜山。这时授职兵部右侍郎的刘崐，收到战报，自然对胡林翼更为敬重。而更令刘崐极欲与胡林翼一交的是，他在担任湖北巡抚期间，主动改变与湖广总督官文的关系，采用笼络等手段与其交往而实掌握大权的吏治之术——他对官文执礼甚恭，时送丰厚银两以满足此满族权臣的贪心，同时又与官文的宠妾结成干亲，从而建立起与总督府非同寻常的拟血缘关系;他在与下属的交流中，善于“化公为私”，用手札谘问，务达其情，从而调动下属的工作积极性……这种以救天下的诚心为基础的权术使用，很快使鄂“军政吏治，皆林翼主稿，官文画行。有言巡抚权重者，一无所听。”后人皆以为，正是官胡并立开创了湖北政坛最为稳定的时期，而“湖北富强基于此”。这对正在追求上进的刘崐来说，无疑是最具吸引力的，他急欲见到胡林翼，向这位湘帅讨教，以规划自己的人生。

但是，天意难违，五十岁、已经在为晚清朝廷腐败无能着急而担忧外患难停的胡林翼，在咸丰十一年8月30日，见到洋船往来长江迅捷如风而花大力气打造的北洋水师相形见绌，气忿吐血，在武昌溘然长逝。担任国史馆副总裁、经筵讲官的刘崐闻报，惊得茶杯落地。他知道，他与胡林翼相见交谈的希望，是彻底无望了。这份痛与失落，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本文选自龚军辉作品《刘崐与晚清著名历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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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