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字之别

文/方雪梅

最近，我对“浔”与“寻”这两个字有了好奇心。因为，一个叫柳中辉的人，硬是把自己胞衣地的名字，由寻龙河改成了浔龙河。浔与寻，发音都一样。前者多了三点水，在古籍上，解释为水边深处，一曰水厓，或者叫潭。《淮南子.原道训》中有“游于江浔、海裔”之句，《水经注》中有写到浔水，乃地理名词一处。而“寻”字，大家都明白，其中有求而不得，访而不遇，前景不可预料的焦虑，是让人忐忑的一个字。这么说来，前者多了三点水，笔画繁复些，但伴水而居，生灵兴旺，意思好了。半字之别，可见心思。

我认得这个“浔”字，最早是少年时读《水浒》，及时雨宋江酒后疏狂，在江州的一座酒楼写了一首“反诗”，尚记得后两句“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他把自己的豪气，抒发在青甍黛瓦，翘角飞檐的临江楼上，引发了一生的风雨。这楼就叫浔阳楼。施耐庵老先生，把宋江遣到此楼醉酒，将一部《水浒》弄得热热闹闹。我则识得了一个新字——“浔”，还注意到它与我先前认得的“寻”字长得不一样。再后来，读到韦应物“始罢永阳守，复卧浔阳楼”、白居易“常爱陶彭泽，文思何高玄。又怪韦江州，诗情亦清闲。今朝登此楼，有以知其然……清辉与灵气，日夕供文篇”，以及陶渊明、苏东坡等人题浔阳楼的诗，更对醉卧小楼，望一江烟水钓翁摇橹，看红蓼滩头柳翠槐绿的乡居生活有了多种想象。如今知道浔阳楼在九江地面，依旧雕檐映日，画栋飞云，遗泽后人。而长江九江段，就叫浔阳江。在我看来这个“浔”字很有文气，耐读，背后的文化意味当量不小。

话说当年，杨泗将军在长沙县的山间水边寻找害民恶龙，并将其斩杀，从此，五谷丰登，黎民靖安。这个被百姓口口相传的民间传说，也为当地留下了“寻龙河”这个地理名词。若干年后，本地后生柳中辉，缘于一种品牌意识，改“寻龙河”为“浔龙河”，将美好的传说与郁郁文气融为一体。这半字之别，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改变，它是一种精准抗击贫穷的内核裂变，让昔日的省级贫困村，变成了一个河流环绕，山水秀美的生态小镇。前后之变，让人惊叹。

时间回闪到2010年。在京城等地奋斗了数载且事业红火的柳中辉，正欲向商界的更高处开拔，突然接到老父亲辞世的消息。他悲痛难忍，赶回老家为父亲治丧。半个月里，他目睹了村民的贫困，看到了家乡的荒寒；尤其执拗的老母亲不愿随他辞别桑梓远去他乡，让他坚硬的心底，生出无言的痛，也生出滔天柔情。那一刻，他决定回家来，回到到这个养育过自己的小村，并发誓不改变它的状况，决不罢休！回到出生地的他，把自己的全部财力与心思都放在这片泥地里了。他投入巨资、规划蓝图，“以回报家乡为动力，以老村土地改革为切入点，谋划生态小镇建设，引导工商资本下乡，推动贫困山村向美丽小镇穿越”。他要让自己的老母亲，让家乡的耕夫村妇都像城里人一样，在美好的环境里过日子。他要让这块地里，生出金银。

8年后的这个夏天，我站“浔龙河”生态小镇的街头，身边是规划整齐的、黛瓦白墙的大片民居，且都是檐角犬牙交错、设计别致的小楼。楼上人家的笑语，随栏杆上红灯笼的光色漏下来。这是新建的村民集中居住点。但见庭院廊屋间，有花木环绕、雕塑伫立的休闲广场。周边，有惠农综合服务社、创客街、民俗街、美食街；还有一条条宽敞的道路通向星空木屋酒店、地球仓高科技酒店；连接麦吉农场和在建的教育培训基地……生态小镇建成后，村民们富裕了，居住质量提升，生活品质改善；人们在家门口上班，在自留地里种菜、在广场上跳舞……既享受到乡居的宁静，也享有城市的便利。

看到这样的景象，我心里风起云涌，就再次想到浔龙河的“浔”字。在从字面上看，寻字多了三点水，这三点，不就是乡亲们的从骨头里掏出来的，且经过共同努力达成了的心愿——“村民富裕一点，生态环境好一点，幸福指数高一点”吗？

这样想着，月亮已经从黛瓦翘檐上升起来了。晚风中有年轻人的聚会的歌声传来。这一刻，我真想停下脚步，与当地人一起，在明净闾巷流连，在田头畈上劳作，看新竹新荷、三春花事，过水远山长的生活。

（作者单位：湖南工人报社 ）

作者：方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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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