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长沙，最忆是米粉

文丨吴谷平

儿子早上临出门时说:“老爸，去买根筒子骨来，长沙的朋友快递米粉来了。”于是去菜场买了根带肉的筒子骨，请肉摊师傅剁为三截，根部劈开，回家放入高压锅煮。儿子关照了，不放生姜，不放白胡椒——地道的长沙米粉汤底做法。

门铃电话响了，拿起话筒，听筒里传出：“快递，开门!”于是打开底楼的防盗门，等在自己的家门口。打开纸箱，一个大塑料袋里14包小塑料袋，每个袋里一斤米粉，四周放着冰袋，冰还没有化尽，赶紧把米粉放入冰箱冷藏室。

于是，点燃煤气灶，一个灶火烧水下米粉，一个热骨头汤。不一会，厨房里飘出清纯的肉味香，撩起下好的粉放入骨头汤碗里，加上少许湘潭龙牌酱油，撒上几段葱花，夹一块已经炖得酥酥的骨头肉，最后加剁椒豆豉——红辣椒是夫人种在窗台的花盆里的，肉厚且辣，豆豉是浏阳太平桥的。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软软的、滑滑的，还是那记忆中的长沙口味!

上世纪80年代，我供职于湖南日报。报社大楼是50年代苏联专家设计建的4层楼建筑，每层的空间都很高。出报社大门，向右走十来米，紧挨着报社围墙有一家米粉店;穿过建湘路，有一条通往大煤场的铁路，铁路道岔不远处也有一家米粉店。两家米粉店都不大，三四张方桌，桌上放着醋瓶、酱油瓶和盛着辣椒面的小陶碗。早上去烈士公园晨练回来，或者上夜班时吃夜宵，常去这两家店吃米粉。在四腿不平的长板凳上坐下，叫一声“光头”(没有浇头)，便看着伙计从竹匾上拿起一坨米粉，放入大铁锅的沸水中，用长竹筷在锅里把米粉撩开，待铁锅里的水再次沸滚便撩起米粉，下方用一个竹漏盛着，伙计用竹筷夹着米粉前后一推，整整齐齐码到海碗里。海碗里早已放好盐、味精、酱油和猪油，伙计在大铝锅里舀起一勺子骨头汤到碗里。这口大铝锅搁在用汽油桶做的蜂窝煤炉上，锅里有几根筒子骨，不知已煮了几个小时，汤水上面浮着肉沫子。随后，伙计抓几段葱花撒到碗里，端到你桌上。那时候，薪酬不高，多半是吃光头粉，偶尔加一个荷包蛋或者肉沫酸豆角，很少加大块肉或牛肉。据老报人讲，50年代、60年代初，他们吃米粉常常是赊账的，到月初发饷时，一起付账。

一边“唆唆”吃粉，一边看灶台边上师傅做粉：只见他把米粉浆均匀地铺在长方形的铁皮屉子里，放入也是铁皮做的蒸箱，一屉二屉三屉，然后打开鼓风机的电门，煤球炉瞬间蹿出熊熊火苗。不一会儿，熄火，拉出屉子，米粉浆已经蒸熟成米粉皮，待凉后切成条状。这手工粉晶莹透明，柔软和顺又富弹性，真是百吃不厌。

除了报社附近两家粉店外，我记忆深刻的还有五一路新华书店边上的一家米粉店，还有杨裕兴、和记等。不过，在这些大店吃粉，环境是干净了，但也看不到做粉的过程，少了点乐趣。

有几年，我经常跟随副总编李均和工财部主任刘荣森、老编辑严伯嘉老师到各地采访。李总一脸和气，与记者谈稿子总是笑眯眯的;刘主任圆圆的脸，不苟言笑，对文字的要求近乎严苛，他是老商业记者，跟他下乡采访常带我们去路边小饭店吃又辣又重油的湘菜;严伯嘉是我母校复旦大学的教授、著名哲学史家严北溟先生的大公子，严夫子满腹经纶，深度近视眼，看稿件时眼睛几乎要贴到稿纸，但写稿改稿依然一丝不苟，让人钦佩与心疼!有一次到衡阳采访，放着招待所的早餐不吃，刘主任带我们到街上寻米粉吃。衡阳的米粉是圆线状的：米粉浆舀到一个漏桶里，粉浆成线状漏到下方的沸水中凝成火柴杆粗细的米粉丝。在衡阳采访了近十天，吃了五六家米粉店。衡阳的米粉有嚼劲，但我感觉不如长沙米粉滑爽。在湖南日报十年，去过许多地市县，尝过很多地方的米粉。听说湖南人爱吃米粉起自三国时代：关羽带兵攻打长沙，北方将领和士兵吃不惯米饭，伙夫便模仿制面过程，将大米舂成粉，蒸熟后搓成条，如面条一般下锅煮熟。也有传说，2000多年前，嬴政为统一中国，派兵远征南方，秦军多为陕人，惯吃面食，而南方不产小麦，于是便有了碾米成粉制成面条状再烹制的饮食方法。

如今，报社附近的环境完全变样了!原先大门在报社大院一侧，移到了中央，紧挨着围墙的米粉店自然没了踪影。报社前面的马路加宽了，大煤场搬走了，运煤的铁路也拆了，路边没有什么店家了。报社侧门有一条小巷，巷子一头有家米粉店，颇具规模。原先的老同事带我去吃粉，要了一碗牛肉粉，大海碗，浓浓的牛肉汤，软软的手工粉，加上剁辣椒，吃得额上沁汗!

退休这些年，我四处旅游，在昆明吃过过桥米线，在广州吃过沙河粉，在厦门吃过兴化米粉，在台北士林夜市吃过牛肉肠粉，桂林米粉全国都有上海也能吃到，前不久去越南南方旅游还吃了牛肉米粉。出产大米的地方都有米粉呀!各地的米粉各有特色，但我更喜欢长沙的米粉，因为它凝结了我黄金岁月的记忆!

前不久，朋友从微信上给我发来了新湖南大厦绚丽亮灯的视频。夜色中，高近250米的大楼变化出奇幻的色彩，迷人呀!朋友问，还记得到你当年住过的楼吗?我回答说，今年一定回长沙，看看老朋友，吃一碗地地道道的长沙米粉!

责编：李婷婷

来源：湖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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