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刘江华

秦翰才先生在《左文襄公在西北》一书中说，“国父(指孙中山——作者注)讲民族主义，也曾说到文襄公军中有老龙头。勇丁不肯西征，幕府中人献议，要文襄公自己也做老龙头。”

老龙头，哥老会中大头目的称号。简要地说，哥老会起源于四川和重庆，是近代中国声势和影响都很大的一个秘密结社组织。在四川和重庆的哥老会被称为“袍哥”，在长江中下游则称“红帮”。它与洪门(天地会)、青帮齐名，是中国近现代历史上著名的三大帮会之一。

左宗棠是否真如孙中山所说是哥老会老龙头?

左宗棠本人，对于哥老会，可谓既有理论研究，也有查处实践。比如他知道哥老会徒分股约定集合叫“开山”，诱说别人入会叫“放飘”。再比如，同治九年(1870)，他在家书中曾对儿子们说，哥老会源自四川，原名叫“啯噜”，最初结拜在一起是为了作战时能互相照顾，后来慢慢发展成为结党抗官的团伙，进而抗拒军令、鼓动闹饷、拦路劫财等。他还告诉儿子，虽也同样结拜，但哥老会和太平军不同，主要是以敛钱为主，没有建立政权等企图。不过由于党羽众多，哥老会的危害不可小觑。同治八年(1869)二月刚刚发生了哥老会会匪杀害左宗棠部属、甘肃提督高连陞(字果臣)事件。这是哥老会对左宗棠造成的最大危害。同治九年左宗棠的这番表态，应该说代表了其对哥老会性质的认识。

当然，左宗棠的这一看法，并不完全对。哥老会的兴起，原因更为复杂。

理论研究之外，左宗棠自己也有丰富的查处哥老会的实践。从咸丰十年(1860)被任命为襄办曾国藩军务开始，左宗棠即对哥老会持严禁的态度，“吾于金盘岭练军时即严定立斩之条”。“金盘岭练军”是指咸丰十年六七月间事，当时左宗棠受曾国藩令招募五六千人，组成楚军，并在长沙金盆岭练兵。

同治七年(1868)十一月间，左宗棠获悉自己亲兵营中竟有数百名加入哥老会者，便密令巡捕暗中稽查，掌握了入会者名姓。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公告要哥老会头目前来自首，并开始追查。结果，两天半之内，收缴入会凭证二百多张，至于勇丁自己销毁的，更是难以计数。第二天，左宗棠祭旗誓师，让自首的、入会的与未入会的士兵同饮血酒，誓言将来打仗互相照顾，同时赦免会徒死罪并留在原来兵营效力。据左宗棠在家书中说，经过此番整顿，“众心大安”。

左宗棠还将此办法传授给部将简邵雍。简很快抓到一个哥老会大头目吴三友——已被保至广东补用参将。审讯完毕后，简邵雍立即将吴三友枭首示众。

同治八年，左宗棠部将高连陞部发生哥老会会党叛乱，甘肃提督高连陞、总兵衔副将贺茂林，提督衔总兵黄毓馥等遇害。左宗棠为此对哥老会痛下杀手，擒斩千余人。随后在给儿子孝威的信中，左宗棠分析此乱的原因时，还责怪高连陞对哥老会头目丁玉龙、邬宏胜有欲杀之意却又犹豫不决，没有及时动手，以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光绪八年(1882)，时为两江总督的左宗棠，在得知老家湖南哥老会活跃之后，专门写信给湖南巡抚卞宝第，希望其严办。在此信中，左宗棠还将自己当年在直隶剿捻、在陕甘用兵时办理哥老会的经验悉数传授给卞宝第，那就是——抓到大头目立即斩首示众，宽赦新入者，如敢再犯，则一律从重惩办。他十分自信地告诉卞宝第，只要如此办理，哥老会泛滥之风将逐渐销声匿迹。

左宗棠自己严防严办哥老会，也希望别人也采取措施加以防患。咸丰十一年(1861)十一月，左宗棠带兵不久，得知李元度平江营被裁撤时江西方面对每名勇丁只给一两银子时，就十分担心这些兵勇加入江西哥老会。他对江西巡抚毓科说，从江西回湖南道州，需走三十多天，一两银子根本不够路费，更别说吃饭和住宿了。左宗棠因此担心，这些被裁撤的兵勇不会回家，反而留在江西，加入哥老会。为此，他提醒毓科，现在为了省钱只发一两银子，将来要平定这些人所需的钱，可能不止十倍、百倍。这种担心之情，在此后给贵州巡抚张亮基的信中、在给儿子们的家书中，多次流露。

同治九年(1870)，提督刘明灯受闽浙总督指派，准备带兵前来陕甘支援左宗棠。各省派援军到陕甘支援是当时朝廷的一项制度，左宗棠在给刘明灯的信中，明确表示严禁招收哥老会会徒为营兵。也是在这一年，得知家乡湖南哥老会猖獗，时为陕甘总督的左宗棠专门写信给当时的湖南巡抚刘韫斋，希望大力剿办。与此同时，他还表态大力支持湖南募勇对付哥老会，并要在湖南老家的儿子代表自己率先捐输助饷。

同治六年(1867)八月刚到陕西不久，记名提督刘厚基就向左宗棠报告，说在自己所带的湘果营中抓到四川通缉的哥老会会徒、绰号“苍蝇子”的马福喜等三人。此三人正在营中秘密诱说营勇入会。为此，刘明基将此三人，连同入会勇丁十余名一并正法。

刘明基之所以要向左宗棠报告此事，是因为按照清廷的规定，守备(按：武职正五品)军衔以上军中人士的处分，需由督抚奏明朝廷请旨后才能实施。也就是说，如果发现守备军衔以上军中人士参与哥老会，无论是军中营官还是一省督抚，都无权处理。由于国家用兵日久，营中积战功被保至二三品衔的勇丁已为数不少，像马福喜就是从三品的游击。按规定，必须上报清廷。

左宗棠对刘明灯的做法可谓十分赞同。八月二十六日(9月23日)，他上《拿获会匪正法片》，奏报此事之余，请求清廷下旨在全国查禁哥老会。左宗棠还提议改革目前的处分章程，对实缺和奏保区别对待：实缺类，职位在守备以上的，仍按原来的章程办理;而奏保类，虽被保至二三品但仍为勇丁的，可由各统领讯办，以便军营加大对加入哥老会营勇的惩处力度。

九月初二日(9月29日)，清廷发布上谕，同意左宗棠的建议，要求全国范围内对哥老会加以查禁，并表示将追究查禁不力或胆敢姑息养奸的统兵大臣及各省督抚的责任。

对哥老会如此严密防范，对哥老会如此痛下杀手，天下还有这样的哥老会老龙头吗?所以说，孙中山关于左宗棠为哥老会老龙头之言，只是一种出于宣传目的，并没有史实根据。

本文摘自《左宗棠传信录》，有删改。

责编：朱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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