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蒋诗雨 通讯员 张耀丹 王不然

有这样一群被称作“折翼天使”的孩子——他们或因听障、视障、心智障碍等，活在一个格外需要耐心和理解的世界，即使顺利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也往往在毕业后陷入困境：难以继续升学，也难以实现就业。

然而，在湖南，一条延伸至中职阶段的特殊教育路径，正一寸寸照亮他们原本黯淡的人生——今年7月，湖南省教育厅联合多部门出台《湖南省特殊教育中职部（班）设置标准》，推动特殊教育向中职阶段延伸，为更多残疾学生点亮职业前路。

这条路径究竟如何铺就？它又面临哪些现实荆棘？近日，记者进行了多方采访。

长沙市特殊教育学校的西点制作课

人生的转弯

清晨7时，闹钟一响，小缘迅速起床、穿衣、洗漱。8时20分，她已端坐在物业公司前台，熟练地接待住户、查询水表、打印资料……

你很难察觉，这个女孩其实是一名心智障碍、患有癫痫的“特殊员工”。只有深入交谈时，才会发现她的反应比常人慢一些。

2020年，小缘从长沙市特殊教育学校（以下简称“长沙特校”）初中毕业，恰逢学校针对心智障碍学生成立了三年制的培智职业教育中专班。小缘十分幸运，成为了该班首批学生之一。在这里，她学会了做饭、家政等技能，她的人生，也悄悄转了弯。

与普通职业教育不同，培智职业教育不追求“专精”，而是培养最基础的劳动能力与习惯，目标只有一个：让他们能够自立。

手工制作、饮品制作、中西面点……据悉，长沙特校针对心智障碍学生共开设了10个职业样本课程，通过情景课堂教学，一点点重塑学生的技能与信心。

长沙市特殊教育学校的饮品制作课

不仅如此，学校还十分注重职业素养的培养。“我们强调准时到课、工具归位、打扫清洁……这些事虽小，但能让学生在一点一滴的习惯养成中，提前适应企业的管理要求。”小缘的班主任胡小玲说。

“中职班的教育，大大提升了她的生活自理能力。那段时间学校教烹饪，她自己去买菜、下厨，不让我帮忙。”小缘妈妈哽咽道，“吃到她做的第一口菜，我眼泪就掉了下来。”

除了课堂上的学习，胡小玲几乎每周都会带着学生走出校门，去超市、进酒店、逛商场，“感受工作氛围，培养工作欲望。”高三下学期，学校还会送学生进企业实地实习。

学生在沃尔玛超市实习

小缘所在的实习单位是沃尔玛，实习期间，她和许多附近的叔叔阿姨“混”了个脸熟，毕业后顺利入职了沃尔玛楼上的一家公司做保洁工作。如今，小缘在妈妈的协调下来到一家物业公司做前台——今年已是小缘实现稳定就业的第三年。

“我喜欢现在的工作！可以和好多人说话。”隔着一层眼镜，小缘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小缘妈妈也很欣慰。“送孩子上中职班前也有过担忧，怕她学不会、不适应，最怕毕业找不到工作。好在现在一切都很完美，我们真的很幸运。”

现实的重量

不是所有学生都像小缘那样幸运。

在各类残疾学生中，心智障碍者的就业最为艰难。多位特殊教育从业者指出，他们的稳定就业需要政府、学校、企业、社会、家庭等多方的支持。而事实却是，各支持主体间缺乏稳定的联动机制，资源分散割裂，难以形成“就业帮扶合力”。

胡小玲告诉记者，她带的第一届中专班学生，虽然大多曾走上工作岗位，但“就业又失业”的不在少数。最令她惋惜的，是一个进入山姆工作的唐氏综合征学生。“因为工作后独自居住，缺乏家庭支持，他情绪逐渐不稳定，最后还是失去了工作。”

长沙市特殊教育学校的洗车课程

社会的接纳也面临重重壁垒。不少企业对心智障碍群体存在误解、偏见，相比而言更倾向接收肢体残疾者；甚至有企业为享受税收优惠，只“购买”残疾人证而拒绝实际用工；与此同时，受经济形势影响，许多企业也在缩减招聘名额，学生实习机会减少，心智障碍群体就业难度进一步加大。

此外，中职班的覆盖也不全面。湖南14个市州的特殊教育学校中，仍有3个尚未开设中职部（班），县级特殊教育学校中开设了的更是寥寥，这意味着，还有许多“折翼天使”仍在迷雾中徘徊，亟待多方合力为其点亮前行之路。

破局与希望

今年7月，湖南省教育厅联合省财政厅、省残联出台了《湖南省特殊教育中职部（班）设置标准》（以下简称“标准”），对中职部（班）设置的适用范围、办学条件、办学规模、课程建设、师资配备、经费保障、学籍管理等方面作出明确要求。

“这一标准，给众多市州，尤其是县级特殊教育学校开办中职部提供了政策依据。”湖南省特教中等专业学校（以下简称“湖南特教中专”）省残疾人职业教育研究指导中心办公室主任张尧介绍，标准出台前，全省共10所市级特殊教育学校、7所县级特殊教育学校开设有中职部（班）或为独立职业中专。标准出台后，已有邵阳市、临澧县、攸县等地的特殊教育学校按标准开设相关班级，还有多地正积极筹备建设中。

在已开设中职部（班）的学校里，不少学校已探索出一条有特色的中职教育道路：浏阳特校针对心智障碍学生开设了浏阳油纸伞、浏阳蒸菜、浏阳夏布手工艺等专业；株洲特校结合当地优势陶瓷产业，开设有陶瓷制造与工艺、釉下五彩烧制等职业技能选修课；湖南特教中专根据产业发展变化，适时调整专业方向，从早期的服装设计，到后来的中西面点，灵活应对人才需求……

“中职教育是特殊学生从被助到自助、从边缘到主流的重要过程。”长沙职业技术学院特殊教育学院副教授罗浪表示，中职教育不是照顾，而是赋能。对大多数残疾学生而言，中职教育不仅能让学生拥有一技之长，还能在心理方面增强自信，相信自己“我能行、我可以”。

罗浪打了个比喻：如果把特殊教育比作一条接力赛道，那么中职教育就是承前启后、决定未来方向的关键一棒，它决定残疾学生如何起跑，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赛道。

中职教育这一棒，已正式接过。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通往更明亮的未来。

作者：蒋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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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