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洪江,一巷一春秋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10-21 14:49:08

文丨李素琼

“每年三四月春水发后,洪江船颜色鲜,在摇橹歌呼中连翩下驶,长方形大木筏,数十汉子,各据筏上一角,举桡激水,乘流而下。就中最令人感动处,是小船半渡,举目四瞩,俨然四是山,山外重山,一切如画。

——沈从文《沅陵的人》

对洪江的想象,源于沈从文先生的这段文字。他笔下的沅水与山城,吸引了许多向往者慕名而来,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们是下午抵达的古商城那些镌刻在历史上的繁华业已不复巫水江上也不见精壮的木筏汉子,好在近十万平方米的“七冲八巷九条街”之间,留下了三百八十余栋青砖窨子屋。我们跟随导游穿行其间,仍能窥见当年的豪门气韵。两扇厚重的铁门虽锈迹斑斑,门上铁钉却依稀可见“人丁兴旺”的美好祈愿。踏进幽深的院落,发现里头竟还藏着两三进天井,富贵之气扑面而来,仿佛时光在此凝滞。

游览古城我习惯独行,可边走边看边听,去感受深藏在这些巷道中的乡风——淳朴、温和、敦厚。

在长码头的邓子英旧宅前,我正寻找拍摄角度,偶遇从外归来的屋主。时近黄昏,屋内饭菜已上桌,主人热情招呼路过的邻居进屋小酌,目光也落在我身上:“屋里饭熟了,不嫌弃就坐下吃,家常小菜,别客气。”我微笑婉拒。若是一个人旅行,我定会大方入席——旅途中最难得的,莫过于一顿地道家常味但我的晚餐已有安排,只好作罢,我又不舍这难得的交谈,于是在门口站了一会。主人见我没有离去的意思,便倚在门边与我闲聊起来。我也因此听到更多关于这座古城的故事。

“这房子也不是祖上留下的,我们是租来的。小时候门上还刻着几个大字,破四旧时被磨掉了,老辈子知道写的什么,我们是不知道了。三十年前整个老洪江沿河沿街都是这样的窨子屋木板屋,规模比现在大两倍。八九十年代旧城改造,沿河很多公用的窨子屋被拆,建起了砖楼。我们这些是因为还有人住,又是公房,当时没钱改造,才侥幸留下。”他娓娓道来。

如今看来,当年的“没钱改造”,反倒成了一件幸事,为这座古商城留下了一片可以追忆往昔的思古之地。

有趣的是,在育婴巷里,我偶遇了一位特别的“地陪”——一条摇着尾巴的小黄狗。它轻车熟路地领着我穿行于迷宫般的巷道,时而钻入院落,时而拐过墙角。于是,不同形制的房屋如画卷般在我眼前徐徐展开。千百年来,移居至此的人们依照各自的偏爱修建宅院,这些宅院,凝聚了千百年来移民们的审美与智慧,虽显破败,却俨然一座露天的建筑博物馆。我看不懂门道,却满心欢喜地享受着这场热闹。

在高低错落的山城上,还有各式“宫观”散布其间——宝庆人的“太平宫”、江西人的“万寿宫”关圣宫,飞山宫……在这座曾经的移民城里,各地迁居而来的商贾建起了行业工会,里面供奉着家乡的神明,祈求游子在外,平安康健、财路通、福泽绵长。

这些移民不仅为洪江带来了人气与财富,也带来了文化。银行、报社学校,在这座古商城中随处可见,踏上洪江自立巷小学的台阶,琅琅书声已远去,但那份崇文重教的余韵,仍随着穿堂风,在空气中低回作响。资料记载,从清代至民国,洪江兴建的学校多达三十四所,教育兴盛,使当时这里的整体文化素质高于湘西其他地区。

第二天清晨六点,天未破晓,我与一位来自上海的摄影师约在宋家巷等待晨光。我们坐在古树旁,望着巷口,猜想谁会第一个从蜿蜒的巷道中走出——是蹒跚的老人?上班的青年?还是匆匆赶路的学生?可惜,我们没等到第一个人影,却等来了一场清冷的秋雨。匆忙躲进巷中,檐下无雨,我们边走边看,静静欣赏雨中的古城。

在油篓巷的一处转角,烟雨朦胧中,一道长阶通向一扇对联醒目的木门,石阶中段独独摆着一盆绿植,生机盎然。我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按下快门,定格了这幅画面,也定格了此刻的感触。不知他拍下时心中所想我脑海中浮现的,正是从文先生笔下那个“天时常常是那么把山水和人笼罩在一种似雨似雾使人微感凄凉的基调里,然而却无处不可见出‘生命’在这个地方有光辉的一面”的洪江。

应时,应景,也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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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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