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 2025-10-21 08:50:34

文丨邓建华
我们说的西围子,娘不熟,但娘清楚,这肯定是年轻人捣弄出来的新名字。团头湖就那么大,她应该搞得清楚的。
娘笑问,团头湖大小四十八矶,西围子是哪个矶?
八十八岁的娘,算是问到了点子上。我答,就是石坝矶。
娘就明白了,笑骂,把个名字叫洋气了有什么用,石坝矶又不差。
我刚从西围子回来。心血来潮要做旅游开发的几个年轻人,想从我这里寻找团头湖的故事,以丰富他们的解说词。我能给他们说的,无非是这六千亩水面的团头湖曾是八百里洞庭的一部分;无非是告诉他们,这里有着新石器时代遗址,我们现在喜欢搭帐篷的地方,正是先人从洞庭湖上岸搭窝棚的地方;无非是说道关于吕洞宾游湖的传说,更多是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无非是团头湖及其植物、动物、人物、文物、风物的故事。如今的团头湖,像是湘江这根藤上结的一个硕大的瓜。而西围子,仅仅是湖西老渡口边上,一个向湖中伸出的小小半岛。村民们称这样的半岛为矶,西围子就是石坝矶。
为什么要叫西围子,原来石坝矶在围湖造田时,住了上十户人家,也围筑了上十亩田,后来退田还水,人搬到高处的丘陵,大约还能看出一点土围子的痕迹。微信、抖音里一传,西围子就被叫开了。
西围子最好看的时候,是从前没人来搭帐篷的时候。那时,岛上横七竖八长满野玫瑰,风一吹,蜂飞蝶舞,满湖飘香,有几头黄牛、水牛在低头吃草,调皮的白鹭鸶时不时停靠牛背、牛角;那时,野鸭子一群群、一对对在湖中嬉戏,母鸟偶尔会寻到僻静的灌木丛中产下一窝蛋,农历三月三左右,会有人来寻鸟蛋;那时,会有人划着一个大木盆或者小木划,到湖中间捞丝草,用草刀砍断水草,让它们像云朵一样浮出水面,捞到木盆、木划里运至岛上,晾干后挑回家剁碎喂猪、喂鸡鸭;那时,会有些老人来捞鳑鲏、虾米,有一两个打甲鱼的汉子,枯守在岛尖上,死盯着湖面,只要有甲鱼冒头,鱼叉钩就会摔出去,那绝技十分了得。当然,那时没有微信,很少有人以影像资料记录这些,更不要说是候鸟过境的喧嚣,和汛期来临惊涛拍岸的威势。
娘问我西围子的近况时,正值枯水季。
枯水季的西围子是另外一番景象。湖水干枯,柴油机帆船没有办法接送客人,船老板笼着袖子在湖滩上寻他那三只黑山羊;小镇上来的几个女子在软乎乎的湖泥上寻找贝壳和湖蟹。她们带过来的宠物狗,时不时冲到湖中间,沾一身泥回来,引起女人们大声呵斥;湖中间有着大大小小、层层叠叠探索者的脚印。当然,也有他们被泥泞粘住的拖鞋、掉落的矿泉水瓶、捕捞的小网兜等。
枯水季的大湖,大面积的湖底露了出来,也留下大大小小的水凼子,算是给白鹭鸶留下一个个嬉戏、觅食的佳境。枯水季的西围子,帐篷里的热闹气氛蔓延不开。
我在周边胡乱地拍了几张照片,就回到了老娘身边。娘问我从哪来。我就说了,从西围子来,脚上还沾着泥呢。
娘问:现在人多不?
我说:水枯了,人就不多了!
娘说:等开春了,水涨起来,我就要去看看热闹。
水涨起来了,鸟会多起来,还有地木耳和枞树菌捡。我给娘描绘着开春后的场景。我许诺,人多起来时,我就牵着她去看看。
娘点点头,笑了,说:我是要去看看。
没等到水涨起来,没要我牵,我娘,在枯水季一不留神就走了。
娘是否独自到过团头湖的西围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在梦里,娘没有说话。在梦里,我也没有问。
春水蓄满大湖时,我打开手机相册找娘,我悄悄问了一声:您来过了吗?
眼眶里的水,瞬间,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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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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