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中 新湖南客户端 2025-10-15 19:03:16
文/张永中
其实,我们看到的世界,都是视界里的世界,角度里的世界。在这个世界和视界中,人们切换着物理的和心理的两重时空。谢伟民先生的《忘园笔记》,展现给我们的,就是用他的视界和角度看到的世界。

我和伟民师,算是亦师亦友了。印象中,他在大学给我们上课时,不怎么正眼看台下。嘴上念念有词,眼睛却不时地瞟向窗外的栀子花,或夹竹桃。课堂上,不仅有比他年纪大的老学生,也还有好看的女生。那时候,恢复高考不久,知青回城又参加高考进大学的不少。学生们的年龄落差大,十五六岁到三十多岁,都有。师生的年龄也没大没小地混着。毕竟,他在给我们上课时,还不到三十岁。
后来,伟民先生离开了学校。先是去武汉读研究生,后又去北京大学念了王瑶先生的博士。他在学校是给我们上公共课的,教的是英语,许国璋的课本。说起这门英语,我算是发了三次蒙。初、高中各一次,大一,又一次。每一次都从基本发音开始,结果还是没学过来,它被我当成了平生最难学的课了。伟民老师上英语课,从音标、语音、单词、时态到翻译,每一个知识点都讲得细致入微。一个吉首峒河边长大的人,为什么能把英语读得那么顺溜,心里对他是膜拜得不得了的。后来,读完博士,他去了国务院港澳办工作,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学校,一般来说,学生记得老师容易。学生要在老师心目中留下印象,是很难的。自然,作为学生,我在伟民老师的印象中,是没有的。何况,我的英语几乎没有成绩可言。
毕业后,我留在了学报编辑部工作,充当来稿的初审。有伟民先生的稿子,手写稿,有的是用复写纸誊写过的。那时候,我们就有接触了。大多是我代表编辑部给他回信。大意是,经初选,大作拟用,请勿他投。然后,是试探性地讲几点商榷意见之类的。那时候,并没有电脑打字,更没有微信。电话也只是一个单位一部,转盘拨号机,在主任手边摆着。极少数的万元户,才有砖头大的移动机。交往,大都是手写的信函。伟民先生的钢笔字是很娟细的,和他精致斯文的形象相一致。记得他写路翎《财主底儿女们》那篇论文,是我校的稿。大概是字太细小,不好辨认。印刷厂的排字工人就在大样上留下不少黑方坨。我只好对着原稿,连猜带蒙地一个一个地给补上。
我后来也离开了学校去地方工作。那时候,地方求发展心切,时常有去北京跑“部”的公差。伟民先生工作单位的那条街,部委集中。公干之余,我们就去看望他。“都是司长了,还是个读书人样子。”随我去的同事,这么评价他。那时,他给我们的关照是很多的。
伟民先生也经常回家乡来。我知道他回来了,就插空子接待他。记得有一次,他带的是北京大学的朋友。我们就在凤凰古城沱江边上一个叫“素”的酒吧吃茶喝酒。他说,这里的红酒好,尤其是那款南美产的红葡萄酒。那时,他已派驻香港工作。他是见过世界大场合的。当然,也聊到凤凰旅游国际化的问题,他带给了我们信息、视野和角度。他说,凤凰能有这么一个小酒吧,不容易。他的肯定,给了我很大信心。那天,我们都有了醉意。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联系了。一次偶然聚会,我才知道,他和师母退休了,还在长沙河西购置了一处带小院的房子,大部分时间他们都住在那里。很快,我们就熟悉了他的那片小院。也就是,伟民先生在微信里推给我们的《忘园笔记》的“忘园”。有一次,他还兴味盎然地把和师母去湘江月亮岛上捡马粪的事记了下来。原来,他在院子里还种了菜,马粪是捡给园中菜地的。我说,有马粪,就可以看到滚马粪蛋的屎壳郎,他们就笑。我是认真的,我说,看了他写的《忘园笔记》就让我想起了法布尔的《昆虫记》、贝克的《游隼》、怀特的《塞耳彭自然史》,还有梅比的《杂草的故事》等等。这些书都在提醒我们,人,不是这个世界的唯一。我说,法布尔当年为了观察昆虫习性,故意把花园放荒,还讨好养马的邻居,顺带弄来马粪给他的昆虫们。
谢师母,是“忘园”当仁不让的主人,被先生昵称为“剪刀手”。她好客贤惠,大学语言学教授,声乐也很专业,还做得一手好菜。去他们家聚餐,总是因园中某种花开了为由头。园子不大,不到半亩的一半。笔记中说:“园中植花卉树木十数种,有银杏、山茶、木樨、石榴、早樱、木笔、橘柚、红豆杉等,皆嘉树芳木。”莳有各色花草,还有牵藤的黄瓜,四季豆、丝瓜、苦瓜……冬瓜总是追着阳光,依墙顺杆地往高处爬,似有灵性。园子里还有樟树、桂花树贡献阴凉。桂花,幽芳馥郁,总开得勤。每当桂花当落时节,他们就在地上铺上毡子,把摇落下来的花收拢,一袋一袋装着备在冰箱里。等我们来聚餐时,就每人一小袋地分送给大家。伟民先生的“忘园”,就这样,既物质,又精神地住进了我们的心里。
世上博物,引来了无数的观览者、品赏者、研究者。对万物生态的兴趣,是人类共生的基础,是人文的基础,人性的共理。它,不关乎意识形态。它,不止于阳春白雪,亦不只是闲情逸趣。这种对自然物象微焦般的摄取,从来就不是无谓的。其中有潜藏,有寄寓,有思辨。看似不动声色,却尽是忧乐悲喜,烟火常情。
我不知道,伟民先生的“忘园”,要忘掉什么?其实,他这是为了不忘却地记录,他是用他独特隽永的文字为他以为的世界,记录刻盘。
《忘园笔记》大小凡120余篇,少量人事,多为记物小品。虫鸟占了主导地位。记虫有蝽象、白蚁、飞蚂蚁、屎壳郎、沫蝉、竹筒蜂、瓢虫、蟋蟀、天牛、蝉、金龟子等等,鸟类有乌鸫、噪鹛、白头鹎、白腰文鸟、老鹰等等。这里是他的“百草园”,他的“沧浪亭”,满满的“浮生”“梦忆”韵味。
还是借用佩索阿那句话,写下即永恒。
伟民先生终于把这些写下了,又终于肯把这些在微信里让我们先睹为快的片段,和一些第一次看到的东西结集出版了。
认真地把每一个字读下来,像在田野里捡拾每一颗快要发芽的麦粒。这里面文字里的情绪,是他对世界的态度、对朋友的态度、对自己的态度,我们不妨借他的角度去看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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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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