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06 14:58:04
首先声明,这并不是一篇纯为中秋佳节强写的应景文章,至于文章里将要谈到的“浮石绘话之《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则更是早在大半年前即开始创作的苏东坡系列作品之一,彼时,头脑中全无中秋之概念。恰于八月十五成文刊出,纯属天遂人愿的巧合。
我不是专业画家,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秘密。以文成名十数年后,忽地就重拾画笔,开始勤勉于画,是发现画画是比写作更能直抒胸臆的表达方式。写一个人,写一件事,要写得明白,颇费笔墨。画一个人,画一件事,越懂得留白,则越是有味。而我,作为一个非专业的画家,以及非专业的作家,怀揣随心寻趣之大无畏,笔下自然就少了那些被名声头衔而禁锢的条条框框。我把“写不太明白”和“不太懂留白”的两块短板拼到一起,就有了今时今日的“浮石绘话”。绘心里的话,写笔下的画,总盼互补后的短板能略有所长,不枉我这些年无门无派的写写画画,寄情水墨。
诸君皆是明白人,明白敢于主动公开自谦的人,多少还是有几分自信或说勇敢在胸的。我敢说,纵使我的“绘话”从来不做笔墨的自矜,却一定是有一番思想的深入浅出。我敢说,我总力求自己的每一幅画都该做到先有哲学的诘问或顿悟,再有文学的语言表达,最后才将此心意托付于中国画的传统笔墨。否则,我何来自信,终于敢在“绘话”十余年后,开始对苏东坡“下手”。
据此想来,我创作苏东坡系列画作可说是处心积虑,更可说是饱含敬仰。
近两年格外盛行苏东坡的《定风波》,找我签书的读者朋友们,多是嘱我题一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题外话:世道艰难时,古人先贤的金句是一碗十全大补的心灵鸡汤)。题得多了,某一天,脑子里突然就闪现出与东坡先生各用古今话语体系的穿越对谈,这一谈,就谈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从《定风波》谈到《赤壁赋》,从《惠州一绝》谈到《水调歌头》,从脑子里谈到宣纸上,落笔之意竟全是一种信手拈来的痛快。痛快到让我怀疑这是不是我与东坡先生的“量子纠缠”?
苏东坡系列画作已创作近二十幅,创作过程既从容,也急切,因享受每一幅画的创作过程而从容,又因期待如何尽快在下一幅画中与东坡先生再度量子纠缠而急切。真是矛盾又合理的心态。今仅以“浮石绘话之《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为例,浅谈我创作苏东坡系列画作的心路历程,权当创作笔记,为后续更精进的继续创作此系列画作,做一个自我梳理。
题款先行:从“问天”到“想你”
世人画“明月几时有”,多着墨于一人对一月的“问天”姿态,人是超凡脱俗、潇洒飘逸的,月是孤高旷远、凄清浪漫的。我的字画,向来俗,向来拙。攀不上这种不接地气的仙气,索性就🦵脚踏实地的,想想如何将笔墨从那磅礴的宇宙天地间,落回到一个“人”的温热情感里。
遥想东坡当年把酒问青天时,未必不是睹物思人?其问天之意,未必不发自思念之情?你只需将东坡面对旷远孤月的宏大发问,轻轻地、温柔地拉回到人世间,不就是一个政治失意被贬他乡的男人,在月圆之夜,独自饮酒,想起了远方的亲人吗?将词意转换成大白话“月圆的时候想你,有好酒的时候更想你”—— 题款就有了。
绘“话”之意:不拘形似的“思念”与“独饮”
要绘的“话”有了,画面语言便开始为“话”服务。中国传统的写意画,无论花鸟人景,皆不追求形似,尤以文人画的开创者东坡先生所言“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深入我心。
我的画风历来随性见拙朴,常因不追求形似到让人嘲讽“这也叫画?”的地步。人笑我,我亦笑我——又被人关注到了,被看见就是一种传播,这很好。
然,这种随性,在此番诚心创作苏东坡系列画作时,不自觉地,竟有所收敛。动笔起稿,数稿不佳,皆因生恐笔墨不到位,失了对东坡先生久已有之的深厚敬意。困顿中停笔,再次想到东坡先生的“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其主张的不正是“诗画本一律”,认为绘画与诗歌一样需追求意境而非形似。若只单纯模仿物象表面的创作方式,必然陷入肤浅,类似儿童对事物的直观模仿。这一观点也成为后来文人画发展的重要理论基础。如此想来,我已将“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诗意,转化为“月圆的时候想你,有好酒的时候更想你”的大白话,我还有什么必要去复原一个考据精准的宋代文士?此念一通,胸中豁然。一个面相憨萌、身形拙朴、亲切如邻家叔伯的东坡先生跃然笔下。他的姿态里既没有愁云也没有仙气,只有一种被月光浸泡着的、温润的孤寂和面对人生困境的淡泊从容。我一贯作画不雕琢场景的留白,恰也将“思念”与“独饮”的主题托衬出来。
至于画中那瓶略微具象的“青瓷·酒鬼酒”,你可以说是浮石绘话的典型狡黠,也可以说是浮石这两年为品牌代言的习惯成自然,我都认。我已然将自己心目中伟大的古典男神从纸上拉入我生活的烟火当下,请他喝一壶冠之我书名的酒,有何不可?当真不可,我倒愿就此事浮一大白,与东坡来一场穿越时空的对酒当歌。
千古绝唱:超越悲欢的温情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已成千古绝唱,原词中有“起舞弄清影”的自得,也有“人有悲欢离合”的洞达,最终归于“千里共婵娟”的殊愿。这幅画,看似画的是词的开篇,实则是为触达词的终章。
思念是独在异乡的孤独,被月光照见,被斟满酒樽。因为明白人生如月,亦有阴晴圆缺的常理,“想你”便不是一种缺憾,而是一种拥有。拥有被思念填满心怀后的丰盈与温暖。“想你”,“你”是谁?仅仅只是弟弟子由吗?是否还有逝去的亲人?是王弗?是远在天边的亲朋好友?是一切曾经美好的人和事?抑或是那个曾经激情四溢、天真烂漫的自己?其实,“你”是谁也许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让东坡从一个与天对话的哲人与想象瑰丽的诗人,回归为一个有血有肉、会思念、会寂寞、会愁思的普通人。
哲学的终极关怀源于对生命有限的反思,是对生命意义、价值和存在等根本问题的思考,以“浮石绘话”命名的绝大部分拙作,都希望能以画之名超越生命的有限性,去化解生存与死亡的紧张关系。“浮石绘话·苏东坡系列”尤其渗入了这样的思考。我固然没法以科学的手段向你们证实我与东坡先生之间真有量子纠缠的存在,同样,谁也无法证伪它不存在。那我们就不妨在这“算了、算了,都不容易”的艰难现实中,让心思浪漫一点,从我的画中穿越时空,去感受东坡先生超越悲欢的温情与豁达。超越具体的离愁别恨,给生命以最热烈的拥抱。
画中那轮圆月,我画得格外明亮澄黄,甚至带点笨拙的童真。中秋夜,无论你身在异乡或故乡,请斟满一杯浓稠的思念,仰望明月,和东坡先生一起,向远方的亲友道一声“月圆的时候想你,有好酒的时候更想你”。若天不晴,有云遮月,不妨对着我画中的月亮举杯吧,美好的情意,无论遥寄的形式何如,终会抵达。
祝诸君中秋快乐!
浮石于麓山·大家书房
二0二五年中秋前夜
浮石:非专业画家、非专业作家、非专业编剧。小说、电视剧《青瓷》作者、编剧。将其文人画作品自命名为《浮石绘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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