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副刊·湘韵|一名湖南援藏干部的高原记忆

文良安   湖南日报   2025-09-05 09:38:21

文|文良安

八月的风,从雅鲁藏布江的源头吹来,裹着青稞的醇香,拂过布达拉宫的金顶,也吹进了我的心田。当西藏自治区成立60周年的喜讯传遍神州,我伏案翻开那本泛黄的援藏日记,扉页上“缺氧不缺精神”的字迹依旧滚烫,那些刻在海拔3560米的日子,如同一帧帧鲜活的画面,在泪光里缓缓浮现。

2007年7月,作为湖南第五批援藏干部,我背着行囊踏上了西藏山南的土地。初到高原,寒风像无数根细针,扎得脸颊生疼。稀薄的空气攥着胸口发紧,走几步路就喘得像跑完了全程马拉松。可当我看到地委宣传部办公室里,藏族同事边巴捧着热气腾腾的酥油茶迎上来时,所有的不适都被这份暖意冲淡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仅是来履职的干部,更是来与这片土地、这里的同胞共担风雨的“高原人”。

那时的山南泽当许多牧区没通柏油路,走访基层只能靠徒步。记得有一次去隆子县的牧区采访,我跟着牧民的转场队伍走了大半天,脚底板磨出了血泡,高原反应突然袭来,眼前的经幡晃成一片模糊,我踉跄着扶住路边的牦牛粪堆,胸口像压着块巨石。边巴慌忙递来氧气瓶,劝我先回泽当,可我望着远处帐篷里透出的微光,想起牧民们可能正等着我们把政策讲明白、把诉求记下来,便咬着牙摆摆手:“没事,缓一会儿就好,咱们得去看看。”

西藏自治区山南市贡嘎县境内的雅鲁藏布江流域。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郭立亮 摄

那天夜里,我们在牧民达娃家的帐篷里围着火炉座谈。达娃老阿妈用藏语比画着,说以前放牧全靠天,遇到雪灾就只能看着牛羊饿死,现在有了政府的抗灾补贴、高原奖补政策。她端来一碗酥油茶,热气氤氲中,我看见她眼角的皱纹里满是笑意,那一刻,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我知道,我们踏过的每一步路、熬过的每一个夜,都在让“汉藏一家亲”的暖流,顺着草原的溪流慢慢流淌。

援藏三年,我走遍了西藏的所有地市,磨破三双鞋底,采访本记满了五册,甚至去到了当时全国人口最少的玉麦乡。在玉麦,我见到了守边英雄桑杰曲巴老人的女儿卓嘎、央宗姐妹。她们指着屋墙上“家是玉麦,国是中国”的标语,说父亲一辈子都在告诉她们,要守好这片土地,让五星红旗永远在玉麦的上空飘扬。那天,我们跟着姐妹俩一起去巡边,山路崎岖难行,积雪没过了脚踝。

工作再忙,我也没放下手中的笔。夜晚在宿舍,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会把走访时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写成文字,慢慢攒成了两本书。这些文字不是我一个人的,是青稞地里的守望、雪山上的坚守,是藏族同胞与援藏人共跳的锅庄舞,我想把这些故事写下来,让更多人看见西藏的变化,看见汉藏同胞手拉手的温暖。

如今,离开西藏已经15年,但我始终牵挂着那片土地。这些年,我常常从新闻里看到西藏的新变化:当年徒步才能抵达的牧区,如今柏油路通到了帐篷前,太阳能路灯照亮了转场的路;曾经靠酥油和糌粑度日的家庭,如今超市里的湖南腊肉、酱板鸭摆上了餐桌;玉麦乡也从“三人乡”变成了有学校、有卫生院、有民宿的幸福家园,年轻一代守着国土,也开起了直播,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了这个边疆小乡的故事。

前年夏天,我跟着湖南援藏队再访山南。边巴拉着我去看直播间,屏幕里,藏族姑娘正拿着青稞饼干向网友介绍:“这是我们山南的特产,用湖南援藏队带来的技术改良过,又香又脆!”看着满屏的订单,边巴笑着说:“您当年说想让西藏的特产走出去,现在咱们真的做到了!”那一刻,我忽然湿了眼眶——原来,我们当年播下的种子,早已在高原上长成了参天大树;我们当年许下的心愿,正被一代又一代援藏人、西藏人接力实现。

60年,在历史的长河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在这片高原上,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想起援藏时,湖南援藏队带去的杂交水稻,在雅鲁藏布江边结出了沉甸甸的稻穗;想起医疗援藏专家背着药箱,翻山越岭为牧民义诊,让偏远牧区的孩子也能及时看病;想起我采访过的藏族少年次仁,当年他说“要考去湖南读大学”,后来真的考上了湖南师范大学,毕业后又回到西藏,成了一名家乡的教师。

此刻我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捧着当年从西藏带回的青稞粒,窗外是熟悉的湘楚风光,可心里却满是对高原的眷恋。作为一名曾经的援藏干部,我深知,西藏的60年,是汉藏同胞手拉手、心连心的60年,是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的60年。那些在高原上流过的汗、吃过的苦,早已变成了我生命里最珍贵的财富,提醒我无论身在何处,都要牢记初心、践行使命,像高原上的红柳一样,扎根土地、守望家国。

风吹来,仿佛带着雅砻河畔格桑花的芬芳。我知道,西藏的故事还在继续,汉藏同胞的情谊还在延续。我始终相信,只要汉藏儿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西藏的明天,定会像布达拉宫金顶的阳光一样,越来越亮;我们共同的家园,定会越来越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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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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