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味道

翡翠   新湖南客户端·客户端   2025-09-04 09:26:17

文/翡翠

每一个家庭都有它独特的味道,酸甜苦辣,五味杂陈,使人回味无穷,倍感温馨和珍惜。我家也是如此。

我们一家都是湖北人。我小的时候,父亲从武钢调到了湖南湘中地区的一个三线企业。这厂里有几千名职工,都是从全国各地调来的,没有本地人,连同家属大约2万多人。厂区里有子弟学校、食堂、商店、菜市场、幼儿园和医院,吃穿住行与医疗教育等等就算不出厂门也都能解决。

记得我小时候,母亲是裁缝,这一行在单位里属于集体工作,以计件算薪资,所以她每天早出晚归。正因如此,家里一日三餐都是父亲操劳。我印象里最深刻的几道菜是猪肉丸子、粉丝鸡汤,还有自制的甜酒和炒汤圆。不过,这些美味只有过年时才能吃到。

小时候我就盼着过年,因为有新衣服穿。母亲做的衣服是独一无二的款式——布料和样式都由我们四姊妹自己决定,而我们当时都是根据时装杂志和《大众电影》杂志里演员的穿着来选择,布料则是从老家的舅舅那儿寄过来的,有时这布料里面甚至织了金丝线。我们每次穿出去回头率都很高。

当然,印象最深的还得是好吃的食物。我们家过年的饭菜,主要是各种以猪肉馅为主的丸子,有藕丸子、豆腐丸子和糯米丸子。制作丸子程序复杂,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因为我们还小,父亲只让我们打下手,姐姐负责洗菜,而我则趁机偷偷观察父亲制作丸子的方法。

首先是处理肉馅,他先将大块猪肉放在砧板上,切成薄片,然后切丝,最后切成小丁。这样再开始剁,就既快又省力了。随着一阵急促的咚咚声,猪肉丁就处理成了猪肉末。藕馅也是用同样的方法。现在的做法往往是用绞肉机直接绞,虽然快,但相比刀剁,总是差了些味道。豆腐是老一点的,这时他就用手直接把豆腐捏碎。这些食材准备就绪后,父亲就将猪肉末与藕末或者豆腐混合一起,再放入剁好的姜末、鸡蛋、盐还有一点香油。接着用筷子朝一个方向不停搅拌,咕噜咕噜地响,拌和均匀后再用手揉成一个个小团。最后,父亲麻利地将菜油倒入锅中,等油一烧热,就把藕丸子和豆腐丸子沿着锅边缓缓倒进去,再用锅铲轻轻推动。炸成金黄色后,捞出来,摊凉,最后再复炸一次。每次当父亲用筷子去戳丸子时,我们就会开心地拍着小手,因为我们知道可以出锅了。那猪肉和藕或者豆腐混合一起煎炸,在高温洗礼下不仅锁住了食物的原味,还有一股夹杂着荷香及豆香的焦香,味道特别丰富。

这时父亲就会往我们嘴里一人塞一颗那金灿灿的肉丸子。那肉丸子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每每回想,我都难以忘却它的味道和父亲慈爱的笑容。猪肉丸子做完后,父亲就会开始做糯米丸子,他将剁好的猪肉末与姜、鸡蛋等配料混合均匀,搓成团后在泡发的糯米上滚几滚,待团子全部沾满糯米后就放在已经烧开的蒸锅上蒸。蒸熟后就得放凉,那个时候没有冰箱,父亲只能分散放在菜碗里盖上盖子,留着过年慢慢吃。做完这些,夜已深,寒风呜呜地吹,父亲那双粗糙的、此刻已冻得通红的大手在寒夜里显得格外耀眼。

进入腊月,父亲就开始找附近农民买糯米,每次只买5斤,酒曲也是农民家自制的。姐姐提前一天将糯米洗干净,放清水泡一晚上。第二天父亲将糯米铺在用纱布盖好的蒸格里,水烧开后放上蒸格,大约蒸半个小时左右。等糯米已经九分熟了,父亲就用筷子不停地将糯米翻动,好让其尽快冷却。每当这时,他又会喂我们吃一口这刚出锅的糯米饭。香喷喷软糯糯的糯米饭,颗粒分明,晶莹剔透,虽然还滚烫滚烫,但我们的心早已陶醉其中了。待糯米饭摊凉后,他用手将酒曲和糯米饭一起混合,不停搅和,均匀后一勺一勺放进家里一个白色的搪瓷桶里。这个桶是专门酿甜酒的,现在好像都还在。父亲用手慢慢压紧糯米,在糯米中间挖个小洞,然后盖上盖子,用棉被将桶包住,再用棉绳将被子系紧,放在厨房的灶台上保温。过去我们都是自己打煤块,灶台晚上都生火,从来不灭。因为是冬天,没有暖气,隐隐约约记得过一个星期左右,父亲会解开棉绳,掀开被子,揭开桶盖看看是否酿好,小洞里是否有水冒出来。每一次父亲依然会挖一勺让我们尝尝,甜甜的酒香霎时飘满房间,父亲会说,快好了,还等两天。对那时的我们来说,两天好像特别漫长。不过在这苦涩的等待中,又有一些甜丝丝的喜悦。

大年三十必喝的一碗汤,那就是父亲做的粉丝鸡汤。鸡是父亲从附近乡下农民家买的老母鸡。父亲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抓住鸡头,压住鸡身,鸡被压得咯咯叫唤,另一只手拿着刀,对着鸡喉咙,咔的一声,鸡咽气了。接下来,他给鸡放血,我看着鸡浑身抽搐,放进盆里还在挣扎,感觉自己的嗓子都一紧。父亲又拿过热水壶将鸡浑身淋透,并趁热去拔鸡毛。因为用的是开水,父亲的手常被烫伤,起了很多水泡。

最后就是用火将鸡全身烧遍,将细绒毛彻底烧掉,然后洗净,砍成块,加入生姜炖煮。鸡快熟时,放入细的粉丝。现在这种粉丝好像叫龙口粉丝,不过我记得那个时候的粉丝好像不会成坨,也不知为啥。炖好的粉丝鸡汤,加点小葱,味道格外鲜美,黄亮亮的鸡油浮在汤面,紧致的鸡肉、绿色的小葱搭配雪白的粉丝,满屋飘香。相比之下,好像现在的鸡汤已经没有鸡味了,也不知为何。鸡肉的鲜香与汤汁的醇厚在舌尖交融,每一口都像是一个无声的拥抱,温暖而踏实,难以忘怀。我们家有4姊妹,两儿两女,每年喝鸡汤,鸡腿给儿子,鸡翅膀给女儿。父亲说,儿子要走天下,吃腿有劲;女儿要嫁人,吃翅膀飞得远。

正月时,还有一个甜品是不可或缺的,那就是炒汤圆。糯米粉是母亲娘家寄过来的,那时交通不便,回老家一趟不仅要转火车,还要坐汽车,大概20多个小时才能到家,所以不是每年都可以回老家过年的。母亲将糯米粉和清水一起用手搅和,水要恰到好处,多了就会稀,炒出来软塌塌,粘牙还粘锅,少了也会发干,不能揉成团,会开裂。母亲用力反复和粉,待粉不沾手后,搓成条,用刀切成一个个小剂子,我们几个子女帮忙揉成一个个小汤圆。然后她将锅烧热,倒入菜籽油,这时要比平常炒菜油多一点。油烧好后,母亲再放入汤圆,然后用锅铲不停地翻炒。虽然是冬天,她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汗珠。因为煤火不太好控制,所以每次翻炒停的时间不能超过3秒。在翻炒的过程中,汤圆水分逐渐减少,慢慢变干,这时母亲就要边炒边加红糖水。她的动作非常麻利,纤细的双手十分灵活,每隔两分钟加次水。等到差不多了,就盖上盖子闷三分钟,待汤圆变成一个个圆滚滚、红亮亮的小圆球就可以出锅了。炒汤圆是个技术活,不仅要体力,还要讲技术——时间、水分、火候和糖都得把控得恰到好处,而在我的记忆里,只有母亲炒出来的才是又圆又甜又糯又有嚼劲的汤圆。炒汤圆一定要趁热吃,甜甜的、糯糯的,入口有嚼劲,甜而不腻。我们吃在嘴里,暖在心里,母亲满脸通红地望着我们,面带微笑,就好像打了一场胜仗一样,非常自豪。

时光如梭,不经意间,我们都已长大,离父母越来越远,吃父母亲做的饭菜越来越少,直到自己也成家立业成为母亲。现在食材的品种日益繁多,山珍海味也唾手可得,可我却怎么也体味不出小时候的感觉,总也做不出父亲母亲的味道。虽然父亲已离我们远去,但我家餐桌上那碗肉丸子、粉丝鸡汤,一直传承到现在,那份鲜香一直飘荡在我们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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