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武长

家乡，令我魂牵梦萦的地方，总有一些东西难以忘怀，八月瓜无疑是其中之一。小时候，我从能吃饭开始就吃八月瓜，百吃不厌；从能听话开始，就听“八月瓜，九月炸，男孩吃了力气大，女孩吃了肯生娃……”的歌谣，耳熟能详；从能上山爬树开始，年年采摘八月瓜，乐此不疲。 八月瓜，全身都是宝，但对于出生在特殊年代的我而言，它给我最大的恩赐主要是充饥饱腹。

我的老家地处武陵山区腹地，山寨后靠大山，前面望山，左边是山，右边还是山。八月瓜属浅根性植物，没有主根，侧根特别发达，根茎萌芽能力强，无需过厚的土壤就能生长，有时一段根，一节藤就能萌发出一株树苗，传宗接代。对于生命力极强、善于攀缘的八月瓜而言，到处都能恣意生长。无论荒山野岭还是屋边路旁，无论荒坪荒坡还是裸岩崖壁，也无论森林之中还是灌木丛里，它都能借势蔓延，繁衍成族。它们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生命的顽强和坚韧。

八月瓜，木质藤茎，枝梢生长快，茎蔓缠绕，藤发出枝，枝勾着藤，枝枝蔓蔓，蔓蔓藤藤，掌状复叶，叶色碧绿。四五月开花，花瓣小巧，花期持久，三五成簇，花香浓郁。六七月挂果，逐渐长成不规则的长圆形或椭圆形，多数两两对生，少数单生或成簇拥生。果皮的颜色由青绿色逐渐转为黄棕色，成熟时变为紫红色，熟透后自然开裂，露出乳白色的果肉，镶嵌在果肉里红褐色的种子若隐若现，粘粘滑滑，清润芬芳。果实富含糖分、维生素、氨基酸、膳食纤维与钾、钙、镁等矿物质元素，是一种口味奇特、营养价值高的水果。

我出生时遇上过苦日子，严重的自然灾害对于穷乡僻壤且严重缺水的老家而言，更是雪上加霜。俺娘告诉我，那时因食物奇缺，她乳腺不畅，乳汁不足，是爹采摘八月瓜给娘吃，我才勉强吃上奶。我一岁之后，因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爹就上山采摘猕猴桃、拐枣、糖刺果等补充营养。秋季，八月瓜成为山野美食的主角。无疑，它在我儿时的脑海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我上小学后，自己就能上山采摘八月瓜了。每年白露节后，周末或放农忙假，就会邀上几个小伙伴进山。采摘八月瓜是有规矩的。大人们给我们说，摘八月瓜不能砍藤，要上树采摘或用勾具勾藤采摘。青果太生不能摘，待熟后留给后人摘或雀鸟啄。 哪个山头八月瓜多，大人们是很清楚的。我和小伙伴们背上背笼，挎上笆篓，携上勾具，向大人们推荐的地方奔去，一路爬坡钻弄，披荆斩棘，边走边巡睃，搜寻八月瓜的踪迹。八月瓜基本上是缠绕在树上，一个个像猪腰子一样的果实垂吊在枝叶之下，甚是抢眼。一蔸成年的树一般会结上三五个、七八个，有的树能结十几个。八月瓜生长发育不整齐，成熟不一致，前后相差个把月时间，采摘时要注意观察果实成熟状况。若果皮青绿，用手捏捏果实生硬，说明没有成熟，需要将其继续留在树上。若果皮呈棕黄色，已变软，表明果实即将成熟，可摘下催熟。若果皮呈紫红色，腹沟线开裂，露出圆润鲜嫩、乳白色的果肉，表明果实已熟透，这是食用的最佳时候。八月瓜也是雀鸟钟爱的食物，成熟的果肉极易被雀鸟啄食，剩下一只只皮囊像风铃一样在藤上摇摆。如果鸟儿只啄下一部分，我和小伙伴们也不会顾及是否卫生而随便放弃，会将残瓜剩瓤放进嘴里，狼吞虎咽吃下肚，缓解饥渴。

八月瓜的果肉晶莹剔透，白色多汁多籽，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一口咬下去，绵甜滑嫩，清润芬芳，满嘴都是卵形的籽粒。在那饥饿的年代，我和小伙伴们也不会管那么多，会将果肉连带果籽像吃石榴一样囫囵咽下，既充了饥，又解了馋，那种滋味，那种满足，那种享受，那种惬意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为了解馋，对于摘下接近成熟尚未炸口的八月瓜，我和小伙伴们会用双手将其稍用力一扭，腹沟线也会裂开，露出稍硬的圆柱形的果肉，用于解馋，只是汁水稍少，没有成熟的果肉嫩滑，但也是清香爽口的。若遇七八成熟的八月瓜扭不裂口，我和小伙伴们就会生起火堆，将其放在火上烧烤，待皮烤软，果肉烤熟，再剥开果皮，香气氤氲。食用果肉，虽没有那么甘甜，且还带有一丝丝苦涩，但也别有风味，这对一日二餐半饥半饱的我和小伙伴们而言，也是补充能量的不错选择。

八月瓜味道最好的时间是很短的，一般也就一二天。要摘到刚炸开瓜壳、腹沟线裂开筷子粗一条缝，剥开后红褐色的种子若隐若现的瓜实为不易，我和小伙伴们更多采摘的是果皮稍变软、果色由青绿转为黄棕色的快成熟的八月瓜。这种瓜，须背回家捂熟才好吃。在草树上扯几根干稻草，摆在通风干燥避雨的地方，将八月瓜放入稻草中，三五天不等，其皮就会捂软，腹沟线就会炸裂，用手剥开，一条完整的瓜瓤就会呈现在眼前，令人垂涎欲滴。我至今都还记得，当时我家在屋后屋檐下码柴的柴堆上，专门开辟了一个捂八月瓜的稻草堆。我或家里人每当从山上采摘尚未炸开的八月瓜，就会小心翼翼地将其捂进稻草。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去草堆看看，哪个八月瓜捂熟了，熟了就取出食用。 八月瓜不仅美味可口，还具有较高的药用价值。在中药里，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预知之。相传是因果实有预警的功能而得名。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的注解是：取二颗缀于衣领，遇有蛊毒，果实便发出嘎嘎的响声，故名预知子。它根、茎、叶、花、果均可入药，具有清热解毒、利尿、通淋、祛痰止咳、疏肝理气、明目等功效。

八月瓜也是一种优良的绿化观赏植物。它四季常绿，生长茂盛，叶花果形色奇特，春夏观花，秋季观果，给人一种美的享受，别有情趣。在老家附近的西米村，就有好几户农户将野生的八月瓜移植到庭院中，煞是好看。

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我考学离开了家乡，再也没有进山采摘八月瓜了。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科技的不断进步，小时候只能进山采摘的野生八月瓜在农业专家的努力下，培育出了新的品种，古丈红石林镇等一些地方进行了成片种植，结出的八月瓜个头更大，含籽更少，味道更甜，产量更高，深受消费者的青睐，已成为乡村振兴的特色产业。偶尔我也会买一点这种八月瓜品尝，可口味却怎么都比不上儿时的野生八月瓜，没有野生八月瓜那种独特的味道。也许是儿时吃的野生八月瓜，蕴含着家乡泥土的味道、阳光雨露的味道、清新空气的味道、亲情的味道吧！

作者：彭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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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