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一结束，耽心儿子的分数，军强的父母就提心吊胆，如坐针毡。高考的成败，关系到家庭兴衰，父母的颜面啊！

放榜了，电脑传佳音，独生子的总分达六百六十三分，超过北大清华录取线。当小学教师的母亲第一次当面夸奖儿子：“辛苦你了！——人生的第一仗，总算打赢了。”在县交通局当主任的父亲买回一大包儿子爱吃的水饺，亲自下厨，以示犒奖。

“军强，你打算填什么志愿？——选对方向，人生就会如虎添翼，锦上添花。”餐桌上，父母不谋而合提出同一个主题。

“嗯”，军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眼睛却怔怔地注视着对面墙上爷爷的遗像！

“报北大高等师范学院，作一名优秀教师，一旦桃李满天下，有求人的事儿就会一路绿灯，水到渠成”。母亲三句不离本行，举例很有说服力——去年，军强的小舅在县城欲开一间歌舞厅，跑了半个月审批，八字都没有一撇。她一出马，三天就大功告成，原因呢，有几位早年“桃李”在县城当官。恩师有求，谁不尽力？！

“当老师，既操心又无地位。”父亲马上反对，报人民大学政治学院，学成后当干部——这次，我县计划在雪峰山区改建一条公路，省交通厅刘厅长来考查立项，县委书记、县长设宴接风。考查时，众多干部陪同，前护后拥，就像当年皇帝出巡，好不威风！回省厅前，大笔一挥：拨款五百万，噢，五百万啊——。”爸爸瞥了军强一眼，那神色，很是羡慕，很是向往。

“我的前途，我做主。”父母的引导与诱惑，儿子并不动心，他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遗像中的爷爷，喃喃自语，“有人会给我作参谋的，别瞎操心！”

这倔小子！父母心中都轻轻叹了一口气，商量没门，只能听天由命，顺其自然了！——总不会填个“农业大学种植系，”毕业后回老家山区当农民。

二十多天后的一个上午，一家人又一起午餐。军强郑重其事的从怀里掏出一封快递信函，喜滋滋地说：“爸，妈，我早已填了志愿，并如愿以偿的被录取了。”爸爸妈妈同时放下饭碗，想一睹为快，以释近一月牵挂之苦。

“北京军事航空学院录取通知书”一行秀丽的行书字样赫然入目。爸爸嘴巴动了动，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谁岀的——嗯嗯主意”？母亲把快出唇的“馊”字在舌头上转了圈儿给压下去了，儿子是大学生了，措词不当会招致义正辞严的反驳。近年好几回，自己的话授儿以柄，次次被驳得无言以对，好生尴尬。——当飞行员？那无边无际，深邃，诡谲瞬息万变的天空，孕含多少风险，多少不确定啊！而脚下这厚实的大地，温顺坦诚，才让人放心。虽大局已定，但她还是想一探谜底——谁是“罪魁祸首”的参谋人。

“是爷爷啊”，军强深情的望着墙上爷爷的遗像，“要是爷爷还健在该多好啊！”

一切真相大白：军强是挨摸着爷爷的轮椅长大的，爷孙俩形影不离，小时候军强一放学，就搬条小凳子当坐位，一张椅子当写字台，在院中草坪中央爷爷的轮椅边做作业。写完之后，交给爷爷审阅，爷爷戴起老花镜，就像医院中摆弄显微镜看标本的医生，一丝不苟，严肃认真，字中多一点或少一撇，都逃不脱爷爷的“火眼金睛”。每次捧回学优奖状，爷爷多皱的脸上乐得象一朵盛开的老菊花。空暇时间，爷爷和孙儿一边摆龙门阵，一边诉说当年悲壮的往事：

爷爷是当年的抗战老兵，先后两次参加长沙会战，曾血刃了五位万里来中国送死的日本鬼子。第二次会战长沙，爷爷所在的连队在郊外一座山头固守，以阻击进犯长沙的日寇，他们英勇奋战，先后四次打退日寇的进攻。

日本兵恼羞成怒，调来十几架飞机助战，立时，千百枚重型炮弹雨点般落下，阵地上血肉横飞，一片火海。敌机又用机枪轮番扫射。临时战壕没有掩体，眼睁睁的看着大量战友阵亡。军强的爷爷也被炸断了左腿，全连一百多人只剩下十几个人撤退，一位同乡拼死把爷爷背了下来才拣了半条命。“爷爷，那我国的飞机呢？听完爷爷的讲述，军强攥着小拳头，天真的问。哪来的飞机？一个钉子都是外国人造的，叫“洋钉”，国家太穷，军队太弱，就让人欺负啊！但愿有一天，国家兴旺，军队强大，有先进的飞机军艇，有高素质的“空中骄子”，“大海蛟龙”，中国人的腰杆才会挺起来。说着，军强见爷爷眼眶中涌出了泪花。军强明白了，怪不得，爷爷把儿子取名“兴国”，孙子取名“军强”。这中间饱含着爷爷多少期望与向往啊！爷爷的心愿从此就铭刻在军强心里，溶化在他的血液中。

让爷爷的美梦成真！孙儿已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只可惜，爷爷去年上了百岁就逝世了，如果健在，看到孙子这份录取通知书，脸上又会绽开出那朵古铜色的菊花。

爸妈沉默了，许久，他们都喃喃自语：孩子已长大了！就像一只羽翼渐丰的雄鹰，要冲向蓝天搏击风云了。

几天后一个清晨，父母把军强送到县城火车站去学校报到，当军强踏进车厢时；爸爸一字一板说了几个字：“莫辜负爷爷的希望”！妈妈眼中含着喜悦的泪花。车动了，越来越快。迅速奔向充满诗意的远方。

正东方，霞光万道，一轮朝阳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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