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7-30 11:16:58
文|朱智
妹妹去黔西南好些年了,听说在一个叫兴义的地方。她是去做外婆了,给女儿带孩子。
妹妹是我们五姊妹的老幺。父母在世的时候,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哥哥姐姐怜爱的小宝。父母先后过世,她接过父母勤劳能干、热情好客的传统,为哥哥姐姐们护冷护热。我每次回老家小住,都落住在她家。
自从她去了贵州,我们会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尽管我们经常视频,她偶尔也会趁着逢年过节或邻里之间的红白喜事回来一趟,久而久之,这种会面越来越少了。
在人们的印象中,贵州是相对闭塞落后的代名词。妹妹在贵州生活如何?外甥女工作环境怎样?她嫁到贵州那会,我因为工作和身体的原因没有去送亲。寻妹黔西南,探寻贵州社会经济状况,成了我的心愿。
7月23日14:35,G1379准时驶出长沙高铁南站,一路向南。
我和哥哥姐姐弟弟一起踏上了寻妹黔西南的路途。哥哥姐姐是当天一大早从老家益阳赶到长沙与我和弟弟汇合的,他们同样思念小妹。
当窗外湘西的翠绿渐渐被黔中如黛的山峦所替代,公路、街区小镇或村落在峡谷中渺小成一种深邃的点缀,高铁列车急急忙忙穿过一个又一个涵洞,寻妹黔西南的神秘门扉如抽丝剥茧般越来越清晰。
19:55,高铁列车准时抵达贵州盘州站。
外甥郎高登勇早早地在盘州高铁出口迎接我们。
他是从盘州接站接去兴义的“专职司机”,黑色七座进口油车是他们家新添置的家用小车。
“2022年小舒锦出生后,原来的五座小车不够用了,2023年换车的”,高登勇一边说,一边开车急速驶上了去盘州的高速公路。
“三个孩子根本照顾不过来,原来都是外婆带,后来湖南一个贵州一个,再后来两个大的要在兴义接送上学,小的嗷嗷待哺,我们俩口子都要上班,根本应付不过来。我的父母在老家,不会带孩子,只好把外婆外公接来带孩子,他笑着说。
新修的高速公路晚上没有几辆车。一个小时后,我们在兴义市“印象兴义”敲开了妹妹的家门。
妹妹眼里噙着泪水,却笑得合不拢嘴,妹夫走上来握着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妹妹烧制的晚餐摆满一桌 。她做菜是跟母亲学的,每次兄弟姐妹相聚,都是她做菜,吃起来总有一种母亲菜的味道,心里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这次有点不同。她把贵州人餐桌上的健康菜“五加皮”藤尖、“猫耳朵”烩摘洗了一大篮,烩入了鸳鸯火锅。
她微笑着说道:“哥哥姐姐们,这是这里的家常菜,是降三高的专家,据说贵州是全国三高发生率最低的省份,估计与饮食习惯有关,我每天都吃”。
“难怪半年不见,妹妹妹夫精气神好多了,脸色油亮了,我还以为只是这里冬暖夏凉有益健康,原来还有这神器神助”,我一边笑着应和,一边毫不迟疑地夹起一筷子送到嘴里细嚼慢咽起来,仔细品味着这贵州养生菜。
“呵呵,真的不错,鲜嫩可口,没有任何不舒适的异味,所不同的是,有一点点非常细微的中药味,不细品尝不出”,我一边说着,妹妹加菜的筷子又送到了我的跟前。
你一句他(她)一句,说个不停,笑个不止。个个脸上洋溢着亲密亲切与幸福的微笑。
站在阳台俯瞰兴义,华灯熠熠,车水马龙,夜店喧嚣,跟长沙一样热闹,与以前想象中的兴义的夜晚黑灯瞎火万籁俱寂,完全是两个概念。
“兴义是国内外游客网上评选的中国最佳人文旅游城市,先后荣获中国优秀旅游城市和中国优秀人文旅游城市,这里常住人口超过100万,年均接待游客2300万人次以上”,豆包推送的数据把我惊得目瞪口呆。
天亮了,我翻身拿起手机查看,6:05,比长沙晚了一个小时。
下得床来,站在阳台上远眺,群山翠绿,天高云淡,一眼千里。
推开窗户,凉风从窗外挤了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兴义市近30年年均气温16.7℃,早晨7点气温一般在18℃-22℃左右,白天最热的极值温度是33℃,一般最热气温28℃、29℃左右。2023年5月4日,兴义最高气温达到37.9℃,破历史纪录”,豆包推送的资料,再次令我惊喜羡慕。
“康养胜地,人文兴义”是这里最响亮的旅游广告语,这里有“小春城”之美誉,有“地球上最美的伤痕马岭河大峡谷”,有“天下山峰何其多,唯有此处峰成林”的万峰林,有“万峰之湖,西南之最,山水画卷”的万峰湖,有“布依风情,水墨金州”的布依族村寨。
在期待的眼光中,高登勇亲自开车来到楼下,还租赁了一台7座越野让弟弟驾驶。
凉风习习,穿过整洁清朗的市区,我们踏上了去万峰林景区的旅程。
雨云一朵朵,蓝天在上头。妹妹递过来一把伞,说这里一会儿太阳一会儿下雨,天气预报没法报,一伞在手,又遮太阳又遮雨。“我们从小就习惯了日晒雨淋,经历过烈日暴晒和狂风暴雨,这一点绵软如絮的太阳和毛毛雨不算什么,还是切身体会一下小春城的气候好”,我让妹妹把雨伞放进了背包。
青黛万仞,如千军万马静默着直指青天的万峰林,人山人海。
观光电车一辆接一辆,依次穿行在新修建的盘山公路。远望青山如黛横天际,近看稻田如毯绿参差。
云影与峰姿相映成趣,妙趣横生。田埂似针线,密密缝缀着山野的锦绣。
从山腰下来,走进群山环抱的布依村寨,在“八音坐唱”文化长廊徜徉,布依族服装、银饰、蜡染琳琅满目。
文化展厅里,张之洞、王伯群等文化名人的介绍吸引了我的眼球。
王伯群是大夏大学创始人。大夏大学是新中国第一所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的前身。1982年夏,我考入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学情报学系。
在上海市中山北路3663号华东师范大学中北校区,“思群堂”、“群贤楼”是大夏大学的遗存,我读大学的大礼堂是现在的“思群堂”,我上课的地方文史楼,是现在的“群贤楼”,如今都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思群堂”这个名字的由来,显然是寄托对王伯群”的思念。
张之洞出生贵阳,4岁时随父亲张锳来到兴义,在这里度过了最关键的十年成长期。
11岁随父参加兴义半山亭竣工仪式,席间一气呵成写下《半山亭记》,12岁代父作《十八先生祠堂记》,为祠堂撰写楹联“杀身以成仁洵称志士,临难毋苟免不愧先生”流传至今。
张之洞少年时代的老师张国华、贵天乙、曾叙笏都是兴义府本地人士,贵州的人文环境孕育了张之洞最初的成长。
18岁时,张之洞回到贵州兴义,娶都匀知府石熙之女石氏为妻。
从布依族“八音坐唱”文化长廊出来,当地布依族原住民摊出的农货一排排,一圈圈。民俗文化搭台,百姓摊贩唱戏,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摆摊的都是上了年纪的,朴素布依族的穿戴给游客留下的是勤劳俭朴的生活习性。
让我想起了自己饥不择食的童年和少年,那是妹妹最不愿提起的艰难的成长岁月,那是父亲背负国民党员“污名”挨批斗的艰难岁月。
那是国家最困顿的岁月,我们兄弟姐妹五人挣扎着长大。从先年年底到来年七月末,家里几乎每日都揭不开锅,全靠杂粮充饥,烂红薯丁吃完了吃土豆,土豆不够吃灰萝卜,除了过年,一年难见一片肉,一滴油,除了生日可以独享一个荷包蛋,一年难吃一个鸡蛋。
岁月如歌,儿时的苦难与温情如种子深埋于心,在暮年的血液里生根发芽,长成思念。
……
暮色四合,我们走进了布依古寨。高耸的九重塔灯光闪烁,如古夜星辰坠落人间。
“打铁花”的汉子身板矫健,金雨散落激起的要喝与炫丽,与白天“八音坐唱”汇成交响,古朴深沉的旋律在火光中飘荡,仿佛自地心传来。
篝火跳跃的光映照着每一张刻着岁月痕迹的脸庞,大哥眼角的皱纹与鬓边的银丝,皆在暖光里变得柔和生动。
在这异乡的火焰旁,我们仿佛又回到了湖南乡下昏暗的油灯边,相依取暖的旧日时光——那被贫穷与劳作锻打过的情谊,此刻在陌生的歌舞中,反而更加纯粹滚烫。
我忽地想起当年高考录取通知书抵达的那个溽热的夏日,父亲在益阳老屋的堂屋里无声兀立,他不相信他的儿子能吃上国家粮当干部,母亲眼中闪烁的泪水如同此刻四溅的金灿灿的铁花,晶亮耀眼——那是喜极而泣,是一个家族命运转折时最珍贵的清露。
汗水与泪水交织的岁月,竟在这异乡飞溅的火花中被赋予了一种近乎神圣的澄澈。
……
临别的日子很快到来。外甥女秦丽特意选择了一家极具当地特色的牛肉火锅店就餐。
杯盏交错间,往事如烟,妹妹泪眼婆娑。
堂兄朱志强是贵州之行堂兄弟表姊妹的特别代表。他摩挲着酒杯,感慨道:“我是从小在离开父母在爷爷家长大的,与你们朝夕相处一起成长,这种感情一辈子忘不了,敬妹妹阖家幸福美满,敬大家健康长寿,有生之年多聚,来年再聚”。
妹妹眼圈微红,不住停地往我们每个人碗里夹菜。妹夫与大哥碰杯时默不作声,好像一切都在杯中,又好像声音微颤地说:“敬苦日子里的相依为命,也敬如今的好光景!”
窗外,兴义城万家灯火。
灯火中,有妹妹一家长居于此的安稳,亦有秦丽高登勇事业登高的明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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