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7-17 18:20:51
我一老表,生在长沙,在海南工作多年,却有一副 “湖南胃”。为此,我曾多次通过捎带或快递等方式,给他从长沙送去火焙鱼等传统土特产,一解他舌尖之苦。
我的舌间味,何以来解忧?作为一个从洞庭湖区出来的人,家里吃的剁辣椒、菜籽油都靠肩扛手提,我似乎也有一副能气吞乡村的“胃口”。是啊,对我这个在都市奔波的新长沙人而言,往往讲起土菜就乡愁四溢,有流不完的口水。我理解的土菜,就是接地气、沾露珠、有灵魂的吃食,不关乎贵贱、不在乎品类与节气。
土菜从何得来?
茶余饭后,沿月湖经福元中路右拐,进一条无名水泥路快走,过公墓山、楠竹林、乡间小道,一转身就是长沙县湘龙街道高沙社区,人也一下子从城市坠入村庄。走进这片隐秘角落,就犹如置身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满眼都是长沙老郊区模样,菜农户自晒旱烟、搭竹架种青丝瓜、用谷壳熏火焙鱼、种扁担冬瓜的场景比比皆是。碰到雨水丰沛的季节,茶叶、木耳、野紫苏,郊区生活之趣,都能在这里找到。
土菜,向来勾人味蕾。2019年夏,我骑小电驴偶遇 68 岁的苏双其老人,他穿一双解放鞋、抽的是自种旱烟,蹲在田里摸辣椒、摘白皮土黄瓜、割红根土韭菜、刨洋芋头, 黑汗直流、却好不惬意。我太兴奋了,打起赤脚跳到田里,香烟一开,话也聊开了。“高沙坪的红菜薹,长沙市都有 名。”苏双其的老伴曾菊华说,他们种菜的地方当地唤做金盆淦,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叫望新公社,村里多种菜种稻 的菜农户和种田人,是典型的小农经济缩影。当地九旬高龄的苏满爹回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这里是长沙居民的菜篮子基地,农民进城卖菜,凌晨四点就要用扁担和箢箕把菜挑到渡口等船。每天早晨,渡口排着长队,等船一靠岸,挑担子的、打土车子 (农用独轮车)的、拖板车的,把时鲜的黄芽白、向阳白、白萝卜等送到马王堆乡等地方 卖,以维持生计。
苏双其的家中有几个小罐子,辣椒籽、黄瓜籽等老种子都是自留,因为有 40 多年的种菜经验,他的菜吃起来甜、脆、软,十里八乡都有名。一下班,我就死皮赖脸跑到五岳庙下老人家中买菜,最开始只是买蔸包菜,后来,就用塑料袋和蛇皮袋“大张旗鼓”往家里拖。长此以往,为人爽快、舍得的老人家,每周六准时打电话“催”我拿菜叙旧,他还不肯收钱。为了体现对劳动的尊重,我把颇有名的白酒、精致礼盒拖来村里,开启了一场基于信任的“以物换物”。老人与菜园,成了我承载童年记忆和乡愁的 “宝藏”之地。
红菜薹、酸枣粒、火焙鱼都是家之味
2020 年 10 月 17 日,我幸运地吃到了寒露过后的“抢新”头茬红菜薹:高约20厘米,叶肥茎粗、肉脆无渣,表皮呈淡紫色,3根就可炒一大盘。用手掰断去筋洗净,搲一 瓢巴黏的猪油,梗叶分批下锅,放一些刀拍大蒜、干椒节, 三下五除二快炒出锅,趁烫嘴时大快朵颐、锅气十足,只是这些红菜薹还未经白霜“考验”,略有一丝苦味。
入冬后,几亩田的红菜薹黄花烂漫,根本吃不赢,老 人就用菜刀切得细细的,用簸箕晒干、分装保存,办酒时垫在扣肉下做配菜,吸油解腻,也算物尽其用。不同季节,还有干马齿苋、干包菜丝和干萝卜菜等,真让人想起口舌生津。
秋风一起,酸枣勾人。这是一种吃起来软硬适中,有 嚼头、酸中带甜、酸辣可口、开胃健脾的小食,也是许多长沙80后的回忆。我爱人怀孕期间,就常吃到曾菊华老人手工制作的酸枣粒,“这个主治心烦、对肚子里的小宝宝好”,老人的叮嘱很暖心。
深秋,枝叶随风摆动,只听见酸枣砸落在地。清早, 曾菊华提着胶桶来到自留山上,把熟透金黄的酸枣捡回家, 用井水清洗干净,放入锅中蒸熟,放凉后用手捻去酸枣皮, 将白糖、甘草粉、辣椒粉、紫苏叶和红姜碎等放在锅中拌匀(酸枣果肉黏性强,佐料会附在酸枣上)。随后把干净的 布铺在篾筛子里,把酸枣一颗颗放置其中裹上白芝麻,放到太阳底下晒干或阴干,味道“透鲜滴”。
火焙鱼也是一绝,属湘菜系,把小鱼去掉内脏,焙干,不仅好吃,且便于携带。在草长莺飞的日子里,闯进田间沟汊,用竹制的半圆形耙子捞出麻古嫩、游刁子和虾米, 把浮萍和水草筛选干净,直接撒细盐腌制,锅里依次放入鱼虾,堆谷壳到柴灶里,筷子时不时翻面,考验的是耐心和细心,熏一晚上就可出锅,吃时放青椒、大蒜碎和观音紫苏,野性十足。
这几年,随着城市的扩张建设,这片秘境已经被万家丽北路、捞刀河、湘龙路“包围”,我心心念念的土菜,不知是否还能“岁岁有今朝”。管不了那么多了,今朝有菜今朝吃。每周,我依然风雨无阻地到这片土地里,寻找家之味和舌尖上的感动。
作者简介:熊其雨,湖南华容人,长沙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华容风物集》《江荻新洲》等书籍,曾获湖南新闻奖、长沙新闻奖。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羊城晚报》《湖南日报》《晶报》《湖南散文》《潇湘晨报》《大湘菜报》《散文诗》《高中生·职教与就业》《高中生·青春励志》《长沙晚报》《今日女报》《株洲晚报》《永州日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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