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未冰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7-16 23:26:03
文 | 曾未冰
“我那个城”,画家黄永玉在描写家乡的文章里开头第一句便这样写道,字里行间分明感觉到这个苗蛮老头的霸道和可爱,以及他对家乡的眷念和赤诚。他家乡那个城,就是凤凰城了。不知道是谁给这个山旮旯里的小城起了这么动听的名字,凤凰,传说中的神鸟,美丽而高贵,谁都没见过,人们想象里、画家的画卷上创造有她的形状,和龙一样,都是各种吉祥物的组合体,龙彰显阳刚之气,凤透出阴柔之美。我眼中的凤凰城,是在翠微高耸的南华山怀抱里温柔的苗家阿妹,是婀娜的沱江边浣衣的美丽少妇,是沈从文先生的笔下放排的汉子与吊脚楼里阿妹的凄婉故事,让人忍不住张望依恋,凝神驻足,无穷回味。
喧闹拥挤的街道,青灰色坚硬的石板,两旁颜色斑驳的房屋陈旧而沧桑。走进凤凰,好像走进了一段历史,心里既新奇又沉重。青砖黑瓦白墙,马头墙极具古意,像古代将军披肩上翘起的盔甲,沿街一字排开的马头墙,就像即将出征的将军们在列队接受检阅,战马嘶鸣,旌旗凛冽,大风起兮云飞扬。在凤凰县城依山傍水寸土寸金的地盘上,逼仄的街道上,竟然还空出一大块地,安放了一只黄永玉先生塑造的振翅飞翔的大凤凰,这是我所见过最大的凤凰了,造像较奇特,和我想象中有所不同,尾羽较少,不像平常见到画里面的又长又飘逸,一双腿可以用粗壮来形容,头顶上凤冠像一根根的银簪,凤眼很传神,睥睨万物的样子,只可惜通体褚铜色,没有想象中凤凰绚丽斑斓的色彩,倒是很有本土特色。
街道两旁皆是店铺,极具湘西风韵,足以勾住游人的脚步,吸引打动你的心。逛街的心情很从容,没有要急着赶路和讨价还价的焦躁,你可以很仔细地观看店门口悬挂的一串串葫芦上到底画了写了什么有趣的图案和句子。可以停下脚步,或是蹲下来,看一个长得极像香港谢霆锋的帅哥用小锤轻轻敲打一件银器,眼看着一团苗银在他的手中被敲打拉长,就似画家在用线描勾勒形状,逐渐成形,好像是在做一件银钗。还可以在一家兜售葫芦丝的店里,听那曾被中央电视台采访过的号称“葫芦丝大王”的老者吹奏一曲婉转动听的《月光下的凤尾竹》。
最具特色的当数制作姜糖了,沿街有好多家制作姜糖的店子,都挂了“正宗姜糖传人”的字样,有的就在街上把一大砣糖挂在一个钩子上,用一根木棒缠住,使劲拉长然后又缠在一起拉,反反复复,看着他露膀粗筋地拉,挺带劲的。就这么做成了,吃一块,甜中带着姜的辛辣,可作驱寒之用。在一家卖织锦的店里,一个乖巧甜美的苗家阿妹正在一台传统木制织布机上编织披肩,灵巧的小手把七八种颜色交织在一起,也不知她是怎么把这些颜色组成漂亮的图案,直看得同行的几个小伙子舍不得挪动脚步,眼看花了,心也有点花了……街头巷尾很多苗家阿妈,身着藏青色苗服,头上卷着黑白相间高耸的头巾,背着竹编的背篓,或就把背篓摆在街旁,上面放一面抱大的簸箕,用红布垫着,放些银手镯、项链、银碗等器物,也不看你,兀自绣着花鞋垫。有的就在自家门口用簸箕摆了个摊子,三两个聚在一起聊着天,你如果对她们的服装很好奇,想好好研究一下,拍拍照,她们就当没看见你似的,让你感到很自在,没有负担。
四月的天气,偶有点凉湿的阴雨。这种气氛最适合一个人在古旧的小巷闲逛。想找点孤独的感觉,就把自己想象为戴望舒那样落寞的诗人,故意紧锁双眉,一个人走在寂寞的小巷,希望碰着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在凤凰四月的灰色小巷,姑娘们穿着鲜艳夺目的苗服,打着小花雨伞,背着背篓,从我的眼角下袅袅飘过,就像这四月的小雨,若隐若现,让人心生期盼却伸手抓不住。
凤凰最有特色的就是弯七拐八四通八达泛着青色光芒的石板小巷了。不起眼的小巷,在一长溜黑褐色屋檐的遮蔽下延伸,时隐时现,就象一段模糊的历史,蜿蜒曲折,让你猜不透搞不清,不知道有多少精彩的故事在屋檐下演义?谁又知道历史的真实内幕?
热闹的小巷,好似宋朝时汴京的繁华,旗幡招展,商贾云集,游人如织。寂寞的小巷,犹如空山幽谷,而当你置身于此,便如那山谷中独自芬芳的兰花了。你是想凑凑热闹呢?还是独自一人在小巷的一隅默默沉思?我觉得这里真是一处让人沉静思考的地方,难怪凤凰出了这么多名人,民国第一任总理熊希龄、作家沈从文、画家黄永玉等都曾在这些小巷里嬉戏玩耍,也许在城楼下的那扇遍布铆钉生满黄锈的大门上、某面漏风的木板墙上还有他们年幼时的涂鸦呢。
现在的小巷,两旁多是一排排的酒吧,带棕色皱皮的杉木柱子、杉木板壁上挂满了空酒瓶。临街面空出一条廊道,放四把木椅子,两张原木小桌,椅子上坐了两个裹着苗家披肩的年轻少女,一个慵懒地斜倚在墙上,眼神空潆深邃,一个将头斜枕在栏杆上,眼睛像天空一样澄澈。突然想起一首词:恰三春好处无人见,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其时身旁的河柳已是一片葱郁。这些散落在小巷的酒吧,好似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在等着你的心无处安放的时刻,将彷徨的你深深拥入怀中。
沿着紫红砂岩砌成的古城墙,穿过几百年仍巍峨挺立的北门城楼,来到沱江边,眼前不觉一亮,寂寥的心情被旖旎的沱江摇动了。
沱江,这座小城的魂,养育和滋润了凤凰,江水碧绿,水草招摇,岸边杨柳依依。乌篷船在河面穿梭,船上的苗家阿妹唱起了山歌,“郎在高山打一望,姐在河边洗衣裳。唱支山歌丢个信,棒棒儿打在岩板上”,歌声细柔婉转,犹如天籁穿透我心,余音缭绕,历久不绝。三五两群散落在沱江两岸的阿姐阿妈们,挥舞着洗衣棒,在石头上“朴、朴、朴……”地槌打着衣服,好像正合着这山歌的节拍。沱江是最佳的背景。斜倚着伸出河面有些破旧的吊脚楼,一字排开错落有致的过河石墩和圆木板桥,年代久远依然壮实的石头虹桥,咿呀旋转着的巨大水车……这些在黄永玉的画里经常出现的道具,在现实里呈现出了生命的活力。许多女孩穿了鲜艳的苗服,头上戴着银制的凤冠,颈上挂着一串串的银项圈,手腕上脚踝上戴了银镯子,从你身边走过时,银器相碰,叮咛作响。她们摆出各种可爱的造型,将沱江、吊脚楼、木板桥、小船、水车等尽收相框。
到底是谁作了谁的背景?谁为谁增添了色彩?我不是画家,但我却想铺展画纸,挥毫着色,直抒胸意。水彩画轻盈明快,油画凝重沧桑,怎么表现,还是由心情去决定吧。有很多美院的学生在速写,用钢笔勾勒出城墙、吊脚楼的轮廓,最简单洗练的表现手法,却表达了最丰富的思想情感,想更多地画一些,把这些人间景致化成厚厚的一本记忆全部带回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空却仍是一片蔚蓝,沱江也变成了一面蓝色的镜子,周围的山和建筑黑黝黝模糊一团。此时大红的灯笼一盏盏突然亮了,星星点点漫山遍野,沿江的灯火交相辉映,远处天边还闪耀一座金色的楼阁,霎时间仿佛置身天外。这就是人间的四月天么?坐在临江的吊脚楼上,三五好友把酒临风,敞胸坦怀,谈天说地,无拘无束,好不逍遥自在。踏着夜色乘兴而来,微醉而归,枕江而眠,竟然一夜无梦。人生得意须尽欢,得意或失意,功名与利禄,恩怨与情仇,彼时都已化为沱江的一缕清风,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这个小城,让人自由放松,让人遣倦沉醉,让人迷恋其中,乐而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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