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苏仙岭上三绝碑,回响千年文脉与情怀

汤建军   新湖南客户端   2025-06-28 17:42:29

丨汤建军

楼台消失在迷雾之中,

渡口隐没在朦胧的月色里。

世外桃源虽然向往

已久但无处可寻。

春天还很寒冷,

独自住在客店里哪受得了这寂寞凄凉?

夕阳西下,

杜鹃不停地鸣叫着。

友人远方寄来书信,

他们的关怀反而增添了我更多的离愁别恨。

郴江本来是绕着郴山奔流的,

可为什么又要无情地向潇湘流去呢?

在湘南苍翠的苏仙岭半山腰,一块斑驳的石碑静立千年。上面文字就是这首词的现代版文字,它不是帝王将相的丰碑,亦非功德无量的神道碑,却引得苏东坡挥毫题跋、米芾运笔如飞,更让毛泽东同志在南下专列上反复吟诵。这方承载着秦观“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千古绝唱的“三绝碑”,恰似一部立体的文化典籍,在历史长河中泛起层层哲思的涟漪。

士大夫贬谪路上以笔为剑刻下精神涅槃的印记

北宋元符二年(1099年)冬,秦观踏着荻花瑟瑟的郴江水走来。这位“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才子,因党争之祸被贬郴州,官职、俸禄尽失,连驿站都拒他于门外。在城东旅舍的孤灯下,他提笔写下《踏莎行·郴州旅舍》:“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这哪里是简单的景物描摹?分明是士大夫在政治寒冬中的精神突围。

细品词中意象,楼台雾锁恰似仕途迷障,孤馆春寒暗喻政治寒流,杜鹃声里斜阳暮,更是将贬谪文人的心理困境刻画得入木三分。但秦观的高明之处,在于将个人际遇升华为普世哲思——当理想与现实错位,知识分子当如何安放灵魂?这声叩问穿越九百年时空,在苏仙岭的松涛间回响不绝。

让我们将时光倒流至更久远的年代。战国时期的屈原,因直言进谏被楚怀王流放,行吟泽畔,发出了“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千古绝唱。他虽九死其犹未悔,最终抱石沉江,以身殉国,用生命诠释了士大夫“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家国情怀。西汉贾谊,才华横溢却遭人嫉妒,被贬为长沙王太傅。在湘水之滨,他写下《吊屈原赋》,以屈子自喻,抒发怀才不遇之悲,却仍不忘忧国忧民,提出一系列治国安邦之策。

唐代柳宗元,因参与永贞革新失败而被贬至永州。在永州司马的任上,他寄情山水,写下《永州八记》,将贬谪之地的荒凉化作笔下的清幽,在困境中实现了精神的升华。他关注民生,写下《捕蛇者说》,以犀利的笔触揭露社会黑暗,展现了士大夫“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担当。

这种“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情怀,与秦观在郴州的创作遥相呼应,构成中国士大夫精神谱系中最为动人的篇章。他们如同候鸟,在政治寒流中被迫南迁,却将文明的火种播撒至更广阔的天地。

千年文脉的时空对话

“三绝碑”之绝,绝在三位艺术巨擘的精神共鸣。秦观的词作如青瓷裂纹,苏轼的跋语似金石补缀,米芾的书法若游云惊龙。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当米芾挥毫写下“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时,他笔下的不只是对友人的追思,更是对文化命脉的接力守护。

这方石碑的诞生,恰似一场跨越时空的文艺沙龙。秦观以词为舟,载着失意文人的精神困顿;苏轼以跋为桨,划破政治迷雾的桎梏;米芾以书为帆,扬起艺术永恒的风骨。三位大师用不同艺术形式,共同诠释了中国文人“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文化基因。这种基因,在明代杨慎贬谪云南时写下“滚滚长江东逝水”时依然跃动,在清代郑板桥任潍县知县“衙斋卧听萧萧竹”时依旧鲜活。

北宋范仲淹,从未到过岳阳楼,却因滕子京的一封书信,写下了千古名篇《岳阳楼记》。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旷达胸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崇高情怀,成为后世士大夫的座右铭。滕子京虽遭贬谪,却未沉沦,在岳州重修岳阳楼,政绩斐然,与范仲淹的唱和,成为文坛佳话。

历史唯物主义照亮文化传承之路

1960年春,南下专列上的毛泽东与郴州地委书记陈洪新谈起三绝碑,当场背诵全词并点评:“这首词好在写出了封建统治阶级内部斗争中,正直知识分子遭排挤打击的情怀。”这番话犹如一把钥匙,解锁了传统文化的现代密码。

在毛泽东的视野里,三绝碑不仅是文学瑰宝,更是观察历史的棱镜。他看到的不仅是秦观的个人遭遇,更是中国知识分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精神传承。这种将传统文化置于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的解读,为文化遗产保护提供了方法论启示——既要守护文物本体,更要激活其精神内核。正如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所言:“我们必须继承一切优秀的文学艺术遗产,批判地吸收其中一切有益的东西。”

文明传承让千年文物在创新中焕发新生

如今的三绝碑,早已突破“省保单位”的物理边界。郴州市政府在保护中创新,运用全息投影技术让碑文“活”起来,开发“秦观贬谪之路”文化体验线路,更将《踏莎行》谱成歌曲在旅游巴士播放。这种“让文物说话”的实践,恰是对“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生动诠释。

但真正的文化传承,不在技术手段的炫目,而在精神价值的共鸣。当游客在苏仙岭晨雾中诵读“郴江幸自绕郴山”,他们读到的不只是地理风貌,更是中国人特有的山水情怀;当学子在碑文前领悟“可堪孤馆闭春寒”,他们体悟的不单是历史沧桑,更是知识分子的精神担当。这种传承,如同郴江之水,在传承中创新,在创新中永续。

传承士大夫情怀就要勇担时代责任

站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回望,三绝碑的文化价值愈发彰显。秦观笔下的“桃源望断”,与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形成互文,共同构建了中国人对理想社会的精神图谱;苏轼“少游已矣”的喟叹,与屈原“哀民生之多艰”的悲悯一脉相承,展现了士大夫“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传统。

这种文化基因,在当今世界依然具有现实意义。当科学家在实验室攻坚克难时,他们延续着“格物致知”的探索精神;当教师在三尺讲台传道授业时,他们践行着“有教无类”的教育理想;当医护人员在抗疫前线舍生忘死时,他们诠释着“仁者爱人”的医者仁心。正如当代学者余秋雨所言:“中华文化的最终成果,是中国人的集体人格。”

东方智慧共筑人类命运共同体基石

伫立苏仙岭巅,但见郴江蜿蜒如练,三绝碑在晨光中愈发清晰。它提醒我们:真正的文化遗产,不是尘封的古董,而是活着的基因;不是僵化的标本,而是流动的清泉。当我们在保护中传承、在传承中创新,让古老的文化DNA与现代文明同频共振,方能续写属于这个时代的“三绝”新篇。

正如郴江终将汇入湘江、奔向大海,中华文明也必将在守正创新中永葆青春。从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求索,到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担当;从秦观的“郴江幸自绕郴山”到费孝通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中华文明始终以开放的胸襟拥抱世界。这种文明互鉴的智慧,正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文化根基。

让我们以三绝碑为镜,照见士大夫的家国情怀;以郴江为脉,感受中华文明的生生不息。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程上,每个知识分子都应是文化基因的传承者、文明火炬的接力者。唯有如此,方能让千年文脉在当代焕发新的生机,让中华文明在人类文明星空中绽放更加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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