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6-26 15:32:21
文 | 沈芳兰
奶奶从邻居家拎着绿色枝丫回时是一个正午,当时天空下着大雨,奶奶披着一袭雨蓑、头顶斗笠、脚穿套鞋,蹑手蹑脚地从前门走过,转头从杂物间拿出锄头,在院子的角落轻轻挖出一个洞,将苗压下去,然后一块红色颜料袋盖住苗子。
奶奶回头时无意中发现了我和院子角落的家禽,她对我比画出一个不要声张的手势。以后,有那一段时间,她总是乘着农闲的间隙,急匆匆地去那块宝地瞅一瞅,给这些苗施肥浇水。我问她这是什么时,她不言不语,眼神中流露出惶恐和担忧。
夏天到来的时候,那些苗子已长得郁郁葱葱,奶奶的眼神也变得光亮了起来。那天饭桌上,她骄傲地宣布,她在院子的角落已种下了葡萄枝,它们已露出了新苗,不要多久就可以长出葡萄,一家人就可以吃到葡萄了。我和弟弟边听变幻想着小苗长大结果的场景,露出欣喜赞美的表情。奶奶仿佛很受用,第二天,她便叫上爷爷用几根歪斜的杉木搭就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藤架。
日子挨着日子,到第二年夏天,那些藤蔓仿佛受到感染,努力地向上攀登,一天一个样,没几日,疯长的藤蔓将整个架子裹成一座绿色的宫殿。白天,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碎金。我和弟弟在这光影迷离中嬉戏追逐,家中的那只狗也不知疲倦地和我们一起奔跑,它有时是追逐一只蝴蝶,有时是追逐一只蜻蜓。
夜晚,星光闪烁,萤火虫闪烁,我们坐在葡萄架下纳凉,奶奶坐在那把老式竹藤椅上,轻摇蒲扇,驱蚊送风,半梦半醒中,奶奶仰望着那一串串青玉般的果实,数着日子盼它们染上紫晕。
“青葡萄酸,紫葡萄甜。”前院的葡萄最终没结出甜蜜的果实,甚至还有些苦涩。奶奶和父亲又在池塘边种下新的葡萄藤。因为它近水楼台先得月,饮足了甘露,晒足了暖阳,那里的葡萄长势更喜人,也成了我和弟弟最爱光顾地方。晨露未晞时,水珠缀在叶尖,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宛如水晶宫里悬挂的珠帘。叶尖上蛛网上挂着晶莹的露珠,里面封印着那些个爱玩耍的小飞虫,如生物书本上描述的由时光制作而成的琥珀标本。
中午酷暑难当,毫无睡意,我和弟弟,还有一些同伴经常在这纳凉玩耍,欢笑声此起彼伏,惊起了葡萄架上栖息的鸟儿。
奶奶有时跟踪我们,每当熟透的葡萄被我们轻轻摇落,“啪嗒”坠地,她便在后面嘟囔道:“又是馋嘴的鸟儿。”那神情,像是在责备,又像是在纵容一场甜蜜的偷窃。
这天奶奶终于不再跟跟踪我们了。暮色四合时,她主动邀我和弟弟来葡萄架下,我们端着印着牡丹花、红喜字的大搪瓷脸盆,拿着剪刀,在藤架下忙碌。“咔嚓咔嚓”,剪刀开合的声音清脆悦耳,葡萄串应声落入盆中,发出沉闷的“咚”声。弟弟够不着高处的果实,急得直跺脚。我便搬来木梯,颤巍巍地爬上去,他在下面牢牢扶着,心跳随着梯子的晃动而加速。“这边的这朵好红”“慢些,别扯断了藤”。瘦小的我踩着木梯在葡萄架下窜来窜去。
炊烟从房屋的青瓦片里飘出来,在暮色中缓缓上升,我和弟弟终于满载而归,奶奶不停地夸赞我和弟弟的能干。
夜幕降临,微风轻拂,奶奶叫来左邻右舍,大家搬着小板凳,围坐在葡萄架下。我们一边剥着葡萄,一边聊着家长里短,笑声在葡萄架下回荡。时光飞逝,如今这温馨场景只能在回忆里回味,池塘依旧,不见了那葡萄架,也再难聚齐那时的人,那时的欢声笑语,只留下空荡的角落让人徒增几分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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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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