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副刊·湘韵丨回乡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6-24 08:16:59

文|江明超

下了车,农家院子里披着挂着的,层次不一,都是收获。红、黄色最抢眼,一排排、一堆堆的玉米、金瓜南瓜。天井里栽的果树,咧了牙的大石榴,孩子看了能咧开嘴笑。

一见面,小侄子鱼儿还是有些怕生。没几分钟就熟络了,跟在身后成了暖融融的小尾巴。

带着鱼儿上街走,路上街坊四邻,聊的都是茄子豆角的家常。张大娘看到我打了个招呼,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家里。返回来,双手一捧喜糖摞成小山:二侄儿,小辉马上要结婚了,吃块喜糖!说着把糖就往我手里放,手里放不下了,就往兜里塞。女人操劳半辈子,嚼咽辛苦,儿子成家,难得的幸福喜气,填补进满脸的风霜皱纹。路上碰到老家人,简单地打个招呼后就急急回家了。

父亲已六十有五,不经意间过了耳顺之年。好在身子硬朗,还是听不进劝,种了一辈子的庄稼活不肯丢掉。这次回来,我参与到父亲重复了几十年的农忙中。很庆幸,粗糙费力的劳作,唤醒自己农民这身胎骨。一摊摊玉米码在地上,阳光照下来金黄得刺眼,颜色很好看。

父亲说还想养牛,人老了有牛做个伴,可以说说话,牛最懂庄稼事,最懂庄稼人。人老了,经常做梦,梦到最多的还是自家养过十几年的那头牛。每说至此,父亲总念念不停:唉,我的小黄牛……那时我四五岁,父亲买了一头小牝牛,喂得油光水亮。直到家里发生变故那年,不得已卖掉了。我记得很清楚,牛贩子牵走牛的那天,父亲再三嘱咐,一定要找个庄稼人养,千万别杀了。知道要离开这个家,牛半跪地上不肯走,眼泪与牛毛交织,几步一回头,哞哞两声。父亲手一直挥着,嘴里早泣不成声:走吧,走吧……

晚饭喝了两杯,都说家里的酒不醉人,放开喝,才能找回先前的脾胃。见过酒后失态的自己,很丑。收着点,能把握住分寸。可一有分寸,人就变得无趣,顺手又满上了。

酒后睡不着。出了院子,雨顺着砖瓦溜下来,蛐蛐儿藏在草丛里,几声稀松的秋鸣,远处有不问时辰的鸡叫,村子静下来很快,只要关了灯,夜就有了夜的样子。

听说村子马上就要拆了。等到村子拆了,“青石板,马成川,小麻雀,飞庙檐。姚家一街出门远,江家胡同子孙繁……”这样的童谣就没了,祖辈脚印磨得光亮的青石板,大骡子大马踩上去的“答答”声也就没了,庙檐上的雀鸟也就没了,茂盛的梧桐树也就没了……

有六七年没在家过中秋了,一想有些恍恍惚惚。当年学不好数理化,在院子里忿忿地烧掉所有教科书,父亲抽着烟看着,一言不发。来年九月,我负笈远行,穿南方的山、过南方的河,观黄鹤楼,过洞庭湖,一待就是近十年。学问没学成多少,家是越隔越远。

今年十五多了一圈小月晕,以前在家不会在意这月亮圆缺,出来久了,看到天上这圆圆亮亮的,月是故乡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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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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