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旭东

在南岭山脉的莽莽崇山中，有一处神秘而迷人的梦幻之境——五盖山。它宛如一颗被岁月遗忘的明珠，静静地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五盖山因半副对联而得名。上联“霜雪云雾露盖山头”悬在那里，下联至今杳无踪迹。游人至此，常被这副对联牵引，努力去寻觅那下联的踪迹，却在不经意间忽略了它深厚的在地文化底蕴。五盖山因此闻名，却也因此被世人看轻，它实在不只是半副对联的分量。当我们拂去岁月的尘埃，深入探寻，便会发现五盖山的底蕴如璀璨群星，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究其风骨，五盖山区域地质构造丰富：花岗岩与石灰岩广泛分布，山中出露的志留纪珊石被命名为“朱森珊瑚”。五盖山黝砚，石质细润，曾被定为清代宫廷的贡品。东坡矿田是世界级钨锡矿基地，柿竹园多金属矿床已探明143种矿物，被誉为“世界有色金属博物馆”。地貌雄奇壮观：碧云峰佛光普照，狮子口挺立云霄，3公里多长的龙脊如游龙盘绕，相山瀑布和鱼绛飞雷均列入郴州古八景，引得历代文人墨客纷至沓来，宋代著名诗人秦观赞其是“形胜大类华山之阴，而沃润过之。”

独特的地质地貌和山地气候，孕育出山上的仙草和仙果。这里有“草药之乡”的美誉，有民谣为证：“五盖山，纵横直连到鱼绛，七十二峰，峰峰有宝，没有宝，也有黄连和甘草”。这里草药品种繁多，方圆百里的郎中和百姓都信奉五盖山的草药最灵验，据说瑶民世代传下来的药膳、验方对强身健体和治疗结石、消渴等症有奇效，采草药自然成了当地瑶民的上好营生。这里生长的小番茄、百香果，汲取了大山霜雪云雾露的精华，甜一分太甜，香一分太香，口味和品质都好过其他地方产的太多，价格也高过常价的8到10倍，绝大部分还挂在枝头，就已被日本客商抢购，即便是果农自己也舍不得多吃，来到山上避暑的游客便有机会品尝到这山果的奇味。加上这里的干牛巴、红薯干、糯米粽，就有了馈赠贵客嘉宾和游客争相选购的“五味山珍”。

寻其遗踪，五盖山是万山“丛林之祖”。大山深处，多处古寺庵堂的遗迹，如散落的念珠静落于幽谷，传说方圆百里的寺庙庵堂均发源于此，这里正是佛光初照之地，香火曾经弥漫过整片峰峦。在鱼绛山上挖出的周敦颐石像和办学遗址，让我们仿佛看到了那位大儒带领二程在这里讲授理学的场景，佐证了史料的记载，原来“濂溪清源”正如一股清泉从这南岭深处汩汩涌出。若再向时光深处探寻，一万年前石器时代的垒石建筑、祭祀石器和人头岩画，仍静静地躺在那里，用无声的语言向人们诉说着远古的故事。

听其传说，这里有太多的大自然与历史的奇妙巧合。山里的年轻人大多知道七姊仙的地名，上了年纪的人还能娓娓道来七姊仙下凡的传说，为这座大山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大奎上朱家自然村走出的唐代高僧朱道广，佛学精深，在五盖山为百姓祈福求雨，天降甘霖，福泽郴州、韶关两地，位列郴州的“九仙二佛”，这与当地的气候谚语也较为吻合：“要想晴，狮子口的云，要想落（雨），狮子口上脱云脚”。唐代李朝威创作了传奇小说《柳毅传说》，书中的柳毅就是山里柳家村的书生，其故事内容与当地人代代相传的情节高度吻合，柳毅龙女结为夫妻后造福乡民的故事，如同一首动人的歌谣，在山间久久回荡。藏宝之谜则深藏于大山之中，相传元代状元曹一本的父亲，曾募集了大量财宝，原本计划在天鹅塘旁建一个大寺庙，后经不住曹状元的跪求而放弃，趁夜色偷偷将财宝埋在山上，并将藏宝隐语刻在了一块隐蔽的山石上。乡人根据传说找到了标注隐语的摩崖石刻，字迹清晰可辨，只是至今仍无人能解其玄机，为这座大山增添了一份神秘的诱惑。更奇妙的是如今通过地图，以五盖山为圆心，一个圈画下来，正好是古郴州的版图，印证了五盖山就是郴州区域中心的古老传说。

听着传统佳话和英雄故事长大的山里人，血液里自然注入了勤奋好学和革命斗争的基因。我国地质学家、著名翻译家朱森从小就对家乡的地质产生了浓烈的兴趣。朱森的堂妹朱碧琴全力支持其丈夫吴冠中的创作事业，吴冠中创作的水墨画《五盖山》（现藏于中央美术馆）则用抽象线条表现了山势韵律和对五盖山这片土地的深深眷恋。山里娃陈鹏，参加革命队伍，成长为红军33团团长，奉命带领郴县农民军创立了五盖山游击区，掩护朱德率领的主力部队顺利撤回井冈山，而自己在战斗中壮烈牺牲，他的英灵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萧克将军一生都没有忘记五盖山这片血染的红色热土，在回忆录里描写了当时他在凤林寺疗伤的情景，如今那斑驳的寺院墙壁仿佛还留存着当年的战火硝烟。

这神秘之山还是“南国凉都”。春天的万亩樱花漫山遍野，夏初的万亩杜鹃争奇斗艳，即便到了盛夏，这里依旧是清凉山风好过秋，最宜避暑康养。更妙的是，离高铁、高速、机场和市中心都在半小时左右的车程，原来仙境与尘寰也可以是一步之遥。

五盖山的下联至今如谜。当人们执迷于半联文字时，五盖山早已将它的“下联”化作了丛林古寺的钟声，红军革命的足迹，仙佛传说的低语，远古石墙的斑驳，濂溪源头的清响，草药健体的芬芳，藏宝隐语的玄机，人间仙果的奇味……它早已将无限的下联，散漫写在了每一抹落日的余晖中，每一片树叶的脉络里，每一块岩石的纹理间。

下联之缺，竟成一种圆满的隐喻——正如五盖山自己，从不因世人的片面注视而减损分毫；它只是默默于云端之上，完整地涵纳着大地的所有声音，静候着真正懂得俯身谛听的人。

这山，原不需要对联来成全；它本身，便是天地间一部无言而丰厚的至文。

责编：罗徽

一审：梁可庭

二审：罗徽

三审：陈淦璋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