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常德的常德河街，是湖南省非遗街区示范点，83个非遗项目点缀其间，它们成为这条街区的风雅来源。游人穿行于青石板小巷，每隔一段距离，便会邂逅一种非遗。手艺人或手洒彩色麻粉于画布，洒出麻质画的质感；或针走五色丝线于绣布，绣出刺绣的绚丽；或擂棒舞动于擂钵，擂出擂茶的芬芳……遇见非遗，人也不知不觉变得雅致起来。

一缕缕夹着艾草等植物气息的清香，为我引路，带着我走进常德河街的熏香文化体验及制香传习室。室内香气氤氲，香炉里袅袅升腾，香味若隐若现，有着君子的内敛，不张扬，静静存在。店主叫钟玲，是湖南省传统香制作技艺（熏香制作技艺）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她正与母亲制作香囊。只见她们将佩兰、薄荷、艾草等天然香料磨成的香粉一勺勺放入囊中，或做成香囊，或制成香锤。香料里混合着木质的香、草木的香、鲜花的香，它们经过一双手的充分调和，芬芳逐渐苏醒又彼此相融。钟玲笑着介绍：“制作、佩戴香囊，可以驱蚊除晦。这是我们的传统习俗，这个习俗延续了上千年。屈原就曾多次写过这样的生活场景呢。”作为制香人，钟玲在屈原的作品里寻找到了传统香薰制作技艺的那一缕香道。

一脉楚辞，千年氤氲。翻开《楚辞》，江离、芷草、秋兰的芬芳穿越千年时光，缠绕在屈原的衣襟和笔端。他在《离骚》中写道：“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他在《九歌》中写道：“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他还多次在《楚辞》中描绘楚人用桂木架梁，用荪草涂壁，家里有香椒、辛夷、白芷充盈其间。那些被诗人披挂于身、落于诗文的香草，不仅是浪漫的意向，还是楚地生态与人文交融的见证。

那一缕古老的香道，从《楚辞》里飘出，依然在人们的生活里袅袅升腾。当地人一直有用香习俗，小孩佩戴香囊驱邪避秽、化湿醒脾，家中焚烧艾草驱除蚊虫，门前悬挂菖蒲、紫苏、艾叶等防蚊避邪。听当地人说，小时候，每到立夏后，家里人总会给小孩子身上挂一个香囊，防止蚊虫叮咬。还会采来一些有着芬芳香气的植物熬成水，让小孩子洗澡，防止夏天皮肤长痱子。

现在制作香囊非常讲究，像一件艺术品，而在很早之前，自己家里做的香囊却很简单。我的目光被她们正在赶制的“端午佩香”香囊吸引住了。听钟玲介绍，今年的“端午佩香”香囊，结合了不同顾客的需求，有所创新。有的香囊采用了中国传统的面料——宋锦，宋锦织造技艺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有的流苏制作采用了扬州的手工结绳制作工艺。她还根据年轻人的喜好，创新香囊的外形，或是蝴蝶造型，或是花朵模样，有的香囊还设计成胸花、头饰。

有人预订了端午香囊，也有人预约时间，自己前来体验制作。洗净双手，洗去浮躁，于清雅之中，用手触碰香料，来一场与自然芬芳的对话，奔赴一场远古的香草之约。室内的芳草之气，丝丝缕缕，如流淌的河流，从《楚辞》里流出，汇入室外的穿紫河，悠然流淌，一起奔向远方。

传习室的木架上，除了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香熏制品，还陈列着不少透明玻璃瓶，瓶上贴着香草的芳名：江离、芷草、杜若、辛夷、秋兰、沉香、丁香……这些名字，因诗人的吟咏、《楚辞》的流传，每一种都带着楚地的水土记忆。它们是路人眼中习以为常的景色，也是制香人手中泡制萃取的香魂。它们还带着古人香药同源的智慧、取于自然的生态基因——白芷祛湿，川芎活血，辛夷通窍，杜若解毒……

瓶中的不少香草，还是制香人从大自然里采摘的。到了植物生长的旺盛时期，城里木兰树结的籽，乡村随处可见的紫苏，山里野生的山胡椒……都是制香的原材料。这些香草，在制香人手里，经过调制、发酵、阴干、窖藏等工序，历时数日或数月，燥气褪去，留下草木的温润，或为线香，或为盘香，或为香包，或为香珠，或为香露，或为香膏。

如今，这些取自于自然的一枝一叶、一花一草，还被赋予了新的呈现方式，制香人会根据顾客的个性化审美需求，定制出具有回字纹、个人姓名、生肖图案的香牌；还将常德丝弦、笔架城、桃花等常德的文化元素运用于制香工艺，比如将常德丝弦的琴架作为香插，将笔架城做成香品，以常德的善德文化为核心，创办“善德香”熏香文创。

闻香，熏香，制香，当我将自己搁置在满屋氤氲的香道里，我觉得自己如一片行走的香草，袖底带香，发髻生香，也不由得风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