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教新报 2025-06-11 11:21:45
邵东市城区一完小 刘小飞
外婆的背带总是油亮发光。当那双缠过又放开的小脚踏过青石板,布条编织的纹路便随着步伐吱呀作响,将我颠簸成她背上最珍贵的行囊。暮年抚摸那些深褐色的痕迹,才懂得那是岁月用风霜浸染的模样。
七十年代小山村的晨雾里,总定格着这样一剪身影:靛蓝布衫缀满补丁,背带里蜷着个面黄肌瘦的女娃。外婆做媒的脚钱换不来车票,便背着我跋涉十里八乡,牵系姻缘。山路缠着背带打转,佝偻的脊背却始终温热。“飞宝宝要抓牢外婆的衣领子哟,”她裹着蜜糖的乡音哄我,枯藤般的手将背带又紧上三寸。蝉蜕黏在路旁的乌桕树上,宛如缀着满树小月亮。
做媒时的外婆,仿佛换了个人。矮小的身板挺得笔直,银发抿得如初春溪水般熨帖。说亲的声音清亮,能穿透堂屋横梁,眼角的皱纹里漾着月老的红线。当主家端出待客的炒薯片,她便悄悄把油纸包往我怀里掖:“我们飞宝长身子呢。”那些年我衣兜里总鼓着各色零嘴,却不知她推辞了多少碗待客的肉汤——背带里漏下的碎屑,至今仍在记忆深处窸窣作响。
最难忘灶膛里跳动的火光。外婆总有魔法:春雷惊破冻土,她挎着竹篮钻进后山,端出的笋尖炒蛋永远清香;晨雾未散,灶上已浮起米汤冲蛋的甜润,她说那是银河落进了粗瓷碗;夕阳漫过窗棂,煨在灶灰里的红薯裂开焦壳,蜜浆便顺着纹路蜿蜒而下。我常蜷在干草堆里看她添柴,火苗在她脸上描摹暖色的年轮,背带的影子在土墙上摇晃成永恒的钟摆。
被父母接走那日,外婆的蓝布衫骤然显得空荡,像被风吹走了最饱满的穗粒。山道转弯处回望,她还站在原地,瘦小的身影渐渐融进黛青色的群山。背带褪成了天际线上一抹浅褐,唯有小屋的轮廓在落日中摇晃。
前年清明返乡,坍塌的土灶旁躺着半截焦黑的火钳。摩挲锈迹,指尖仿佛触到余温,鼻尖又萦绕起煨红薯的甜香。风穿过残垣,混着草木灰的气息在记忆的米汤里浮沉。原来那些煨在灶灰里的光阴,连同那条吱呀作响的背带,早已在我心底埋下永不熄灭的火种——那是最初的摇篮,也是生命最初的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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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科教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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