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高

湖湘红色女性文学是中国革命精神谱系中的文化瑰宝。习近平总书记在湖南考察时强调的“保护好、运用好红色资源”重要指示，为挖掘湖湘红色文化基因提供了根本遵循。这一文学传统以湖湘大地为精神原乡，将“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的文化基因与革命理想深度融合，既以女性特有的生命体验见证血火交融的革命历程，又以柔韧坚毅的笔触镌刻时代变革的精神密码。其创作既呈现革命现场的壮阔图景，更以女性视角为切口，在个体命运与民族解放的交织中，构建起革命叙事与人性抒写的双重维度，成为赓续红色文脉、诠释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的重要载体，为中国革命文学增添了独具湖湘特质的美学篇章。

一、历史脉络：湖湘文化的三重滋养

湖湘女性红色书写的精神根基，深植于独特的地理环境与深厚的文化传统之中。

山水形塑的革命意志： 湖南“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封闭性地貌，在历史中催生了“封闭中的突围”意识。谢冰莹《从军日记》将沅水激流、湘江奔涌升华为革命精神的图腾，雪峰山脉的险峻则与“楚地风骨”的坚韧不屈相呼应。湘西山地与洞庭湖更成为革命实践的地理依托，塑造了湖湘女性刚毅果敢的集体性格。

屈贾精神的血脉赓续： 屈原“哀民生之多艰”的忧患意识与贾谊“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的批判锋芒，为湖湘女性提供了深层的文化密码。丁玲《母亲》中曼贞焚烧裹脚布的象征性场景，是对“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抗争基因的创造性转化。杨开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葛健豪年逾五旬赴法求学的壮举，无不彰显着“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求索精神。

红色启蒙的实践熔炉： 近代湖湘成为思想激荡与革命实践的前沿。杨开慧在湘福女中撰文《向不平等的根源进攻》，以笔为剑刺向封建桎梏，其狱中展现的“女子革命而丧其元，焉得不骄”的气节成为精神丰碑。向警予在溆浦创办新式学堂，亲手解开女学生的裹脚布，其著作《女子解放与改造的商榷》将妇女解放与社会革命紧密结合。她们的生命实践与理论探索，为文学书写注入了鲜活的革命血液。

二、精神内核：刚柔并济的湘女特质

湖湘女性在革命洪流与文学创作中，展现出独特的精神风貌：

心怀天下，敢为人先的先锋意识： 湖湘文化“经世致用”的基因在女性身上迸发出突破时代的勇气。陈衡哲1917年发表《一日》，早于鲁迅《狂人日记》，其笔下女主人公对缠足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质疑，是刺向封建礼教的锋芒。丁玲在延安时期发表的《三八节有感》，以“妇女要解放，需先解放整个被压迫阶级”的论断，犀利剖析革命队伍内部的性别问题，体现了“理必求真，事必求是”的湖湘风骨。

经世致用，文以载道的实践品格： 谢冰莹的《从军日记》诞生于北伐战场的硝烟中，膝盖为桌、蘸着硝烟书写，是“知行合一”的极致体现。其文字被誉为“带血的子弹”，以笔为枪，视纸为战场，每个标点都是射向旧世界的子弹。这种将个人生命体验与革命实践熔铸于文字的创作，使文学成为革命的有力武器。

刚柔并济，超越性别的生命诗学： 白薇在剧作《琳丽》中塑造的革命女性形象，既能伏案写诗又能持枪作战，打破了传统性别角色的藩篱。杨沫《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静，从富家小姐成长为坚定的革命战士，其蜕变过程伴随着对传统女性角色的扬弃。她们身上体现的刚毅与坚韧、理想与柔情，恰如湖湘文化中“狮舞绣球”的意象，在革命与性别、传统与现代的张力中，谱写出独特的生命诗篇。

三、叙事创新：革命话语的美学重构

湖湘女作家在革命叙事中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美学探索：

时空折叠与战争记忆： 谢冰莹在《女兵自传》中，以物象为舟楫，载乘战争记忆。行军途中的银杏叶、未寄的情书、沾泥的糍粑成为记忆的载体。月光意象贯穿始终——汨罗江畔月夜削木梳，延安窑洞月光下裹伤口——将残酷战争转化为诗意生存的见证，赋予革命历史血肉的温度。

土地叙事与身体实践： 丁玲在《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中，以土地为核心意象，重构了革命话语的美学表达。小说通过农民对土地的眷恋与期盼，将土地革命赋予深厚的情感基础，使阶级斗争叙事承载着人性温度。丁玲采用章回体与心理描写相结合的叙事手法，既展现了中国传统文学的韵味，又深入剖析了人物在革命洪流中的复杂心态。这种叙事创新使小说成为一部革命史诗，既真实反映了土改运动的艰巨性，又通过人性刻画丰富了革命话语的审美维度，实现了革命话语的美学重构。

四、当代启示：精神图谱的传承价值

湖湘女性红色书写留下的精神遗产，对当下文化建设具有重要启示。湖湘女性将“心忧天下”的集体意识与性别自觉、个体解放紧密结合，为理解个人与集体、女性与国家关系提供了历史镜鉴。她们成功将屈贾精神、山水风骨等地域文化基因融入革命叙事和现代意识，展现了传统文化在时代激流中焕发新生的强大生命力。其时空折叠、土地叙事、身体实践等叙事创新，极大地拓展了革命文学的表现维度和美学边界，为讲好中国故事提供了丰富的艺术经验。

湖湘女性的红色书写，是地域文化精神在革命烽火中的淬炼与升华，其刚柔并济、心系家国、敢为人先的精神图谱，以及将个人命运融入时代洪流的叙事实践，至今闪耀着思想与艺术的光芒，为新时代坚定文化自信、推进文化创新提供了宝贵的历史资源和精神动力。

基金项目：2022年度湖南省妇女理论与实践研究课题“湖湘女性的红色书写”（课题编号22YB01）；2023年度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伍尔夫生命共同体书写研究”（课题编号23B0897）；2024年度湖南省社会科学基金外语科研联合项目“20世纪英国女性知识分子文学作品中的战争心理研究”（课题编号24WLH21）

（作者单位：湖南财政经济学院）

责编：龙子怡

一审：龙子怡

二审：廖义刚

三审：周小雷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