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莹

141年前，六十三岁的湘西名将杨岳斌在母亲病危之际，毅然率领六千湘西子弟横渡台湾海峡抗击法国侵略者。战事甫定，这位功勋卓著的老将辞却一切封赏，唯求归乡病榻前尽孝。今天，透过历史档案，我们得以窥见这位晚清名将家族“忠孝廉诚”的家风传承，那是镌刻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人民骨血里尽孝、报国、忘身的民族品格。

孝亲至诚，数辞将印的赤子之心

杨岳斌的军旅生涯始终伴随着对双亲的深切牵挂。据《杨勇悫公奏议》记载，自同治元年正月始，军武战事稍松期间，多次恳请开缺回籍照顾亲老，光绪元年至十一年，他先后四次上疏请旨辞去差使回籍养亲。光绪十年五月十三的“请假终养折”中，提及母亲字字泣血：

“一息奄奄，朝难保夕。凡亲朋往来问视，皆以难起为言。求神无灵，名医群退，莫由尽人子寸心；但求多见一面，即得一面；多事一日，即得一日。此境、此情，忧心如焚、如捣。此皆由臣不善侍养之罪。竭力事亲之孝难言，致身事君之忠安在！清夜自思，殊深疚戾。”

中法战争爆发后，面对父兄俱亡，独子侍母的现实困局，杨岳斌只得要求在善化（今湖南长沙）的家眷星夜回乡，代尽孝道。这种“移孝作忠”的抉择，恰如其在族谱中所言“善则归亲”——将功业归功于父母教养，是对孝道最深刻的践行。

移孝作忠，勇赴国难的铁血担当

光绪十年七月初八，中法战局已开，军情万紧，朝廷下旨“杨岳斌深谙兵机，当移孝作忠，力图报称。”忠孝两难时，年逾九旬的老母亲素明大义，病榻前的训示令人动容：

“我虽病卧衰惫，犹可磨折支援。时局已艰，暂勿以我为念。言未讫，痛哭流涕，晕厥醒后，挥令速行，不欲依依左右。”    

这番嘱托成就了“六千湘西儿郎渡台抗法”的壮举。杨岳斌在复奏中写道：“何敢再以母病垂危，仍渎宸听！”其招募的乾州、凤凰、永绥三厅子弟兵，既承袭了湘西人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体魄，更延续着“忠勇护国”的精神血脉。这支队伍在台湾战场上的表现，为晚清抵御外辱的战争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章。

忠勇廉诚，功成不居的淡泊襟怀

曾国藩曾以“廉明爱士、胆力坚定”评价杨岳斌，此八字堪称对其品格的精准概括。同僚湖南巡抚骆秉章称其“载福忠勇善战，廉明朴讷，众心素附。”湖北布政使胡林翼赞其“载福每战必先，病不言劳、功不言赏。”  

光绪十二年，中法战争解防后，杨岳斌在上报朝廷的《遵照新章造册报销折》中，坚持秋毫不犯，详细列出了各款项的具体内容、起止时间、精准金额。如“采买军装，共支发银一千九百四十七两四钱八分一厘五毫九丝。制造帐房、旗帜、号衣等件，共支发银一万四千六百三十二两四钱八分二厘七毫六丝一忽三微一纤。”军费开支精确至“毫丝忽微纤”，这种近乎苛刻的财务自律，在晚清军营贪腐成风的背景下尤显珍贵。

台北解除戒严后，杨岳斌的请功折颇具深意：为阵亡将士请优恤，为部下请奖叙，唯独不言己功。其“全台安谧、请裁撤微臣所部乾军十二营、卫队三百名，以节闽省借款糜费”的提议，与同时期将领虚报兵额吃空饷的行径形成鲜明对比。这种“功不言赏”的操守，恰如其族训所言“载正道其隆”——唯有持守正道，方能光大门楣。

清白传家，二十字辈分的家训密码

《杨氏族谱》中的五言班辈字表暗含玄机“明光昌胜秀，载正道其隆，世业文呈武，家声孝与忠。”彰显了这个家族以“孝”和“忠”为立族根本的家训精髓。

据《杨勇悫公神道碑铭》和《杨氏族谱后序》（杨岳斌本人撰写）记载，杨岳斌出生军人世家，祖父杨胜儒忠厚传家，义方垂训，乐善好施，乾隆末年组织团练维护地方安定有功，后于永绥县（今湖南花垣）殉职。伯父杨秀思随祖父战死，入祀乾州昭忠祠。父亲杨秀贵，官至宣化镇独石口副将，从二品副将退役。一生勤勉报国，慷慨施助，受人称赞。

杨岳斌深受家族影响，一生都在践行忠君爱国的家风传承，延续祖辈体恤百姓、乐善济人的优良品德。

“光绪四年，以父病，奏请开去巡阅差使。得旨：暂缓巡阅。旋遵父母命，捐助山西、直隶、河南、陕西等省赈银五千两。上嘉之。 ”

“光绪十三年，丁母忧；岳斌在籍捐修文庙、书院，筹添干、凤、永、保乡试号舍，建节孝祠。再遇岁歉，出家资运谷米平耀，全活颇众。”

这种“达则兼济天下”的实践，完美诠释了其在族谱中所书“士君子乘时得位，用力于当时”的期许。晚年归乡时功成身退的洒脱，更是“清白传家”的最佳注脚。

从乾州到善化，从洞庭到台湾，杨岳斌的一生恰如其《归峒河》诗中所绘：

青年提剑走西东，百战余生万念空。

今日归来何所有，半船明月半帆风。

在近代中国危难变局中，正是无数杨岳斌家族“忠孝廉诚”的家风家训，守护着中华文明的价值薪火。重读这些历史档案，不仅为追忆缅怀一位英雄将领，更为传承他的精神遗产，激励更多新时代的湘西儿女以家国情怀书写人生华章。

（作者单位：湘西州档案馆）

作者：朱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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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