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飞过耒水河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6-01 11:07:27

贺辉才

一行行白鹭掠过耒水河的晨雾,翅尖轻点水面,漾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它们从青雾笼罩的江口鸟洲与永济桐子山启程,沿着国家级湿地公园的百里水路南飞,穿过蔡伦竹海的层层翠影,最终停驻在太河滩的粼粼波光里。这一路,它俯瞰的不仅是山川秀色,更是一轴徐徐展开的千年长卷,皆在它的羽翼下流淌成诗。

江水绕过黄草洲,细沙在阳光下闪烁如金。白鹭掠过洲头再往南飞,金线吊葫芦的河湾在晨色中泛着银白色的光,传说中仙人遗落的葫芦沙洲,如今成了鹭鸟栖息的乐园。翅膀拂开了更深的记忆:谷朗将军在此训练水师,战船掀起的浪涛惊散了成群的银鱼。

新市码头的青石阶旁,现代游船与仿古画舫并泊,船工用方言吆喝着开航号子,恍如千年前运送竹纸的商船再度靠岸。新市的米粉和圆子的香味在空中弥漫。

白鹭掠过遥田电站的闸口时,江水正裹挟着雪浪奔涌而下,轰鸣声震落了岸边老柳的晨露。这座钢铁巨兽驯服了耒水的狂野,却未抹去它的灵秀。电站下游的芦苇荡中,白鹭群起,翅尖掠过水面,惊醒了沉睡的银鱼。遥望耒中水电站的弧形大坝在晨光中泛着冷铁的光泽,而上游的耒中水、上堡水电站早已被薄雾笼罩,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画。

杜甫南迁时,曾在方田驿停舟。江风掀动他破旧的衣袍,诗人对着暮色写下"耒阳驰尺素,见访荒江渺",字字浸透着乱世漂泊的苍凉。而今,江畔的渔人仍会在月夜唱起古老的船歌,声声都是对诗圣的遥祭。

白鹭展翅南翔,俯瞰耒阳市区。跨江大桥如长虹卧波,霓虹倒映江心,将流水染成流动的星河。青龙塔犹如倒插的大笔,抒写天下文章。耒水两岸高楼鳞次栉比,玻璃幕墙折射着朝阳的金辉,与青砖灰瓦的古宅相映成趣。沿江步道上,晨练的老者挥动太极剑,剑锋轻挑的弧线与白鹭的翅影悄然重合;少年们骑着单车掠过观景台,车铃声中夹杂着对蔡伦古法造纸的声音;似乎看到当年罗含在耒水边的柳荫下读书,梦中吞鸟的故事流传千古;还有庞统断案、张飞举贤的佳话。

江畔的东洲岛,柳丝轻拂水面,杜甫的诗句"耒阳驰尺素,见访荒江渺"随波流转,化作渔人船头的欸乃橹声。杜甫遗靴的传说仍然被人们津津乐道。

白鹭的啼鸣惊醒了淝江口的晨雾,这个曾被郦道元写进《水经注》的渡口,抒写了湘南起义及抗日战争的英雄篇章。

白鹭盘旋清水铺的江滩的上空,徐霞客的草鞋印早已被苔藓覆盖。明崇祯十年的春雨里,这位行者曾在此避雨,笔下记下"耒水清碧,竹影摇江"的惊叹。这个因水而兴的码头铺子,曾是多么辉煌。有一句顺口溜“清水街口梆子响,晚上家家豆花香。”如今说起清水铺的豆腐,仍然是赞不绝口。

在黄泥江的上空,白鹭恍惚看见张良的竹杖点破晨雾——这位汉初三杰曾在此隐居,江风拂动他的道袍,棋枰上的黑白子正落向楚汉争霸的残局。更远处,上堡电站的堤坝之下沉淀着湘军水师的号角声,当年曾国藩的战船在此集结,铁甲映着血色残阳。

上堡街,一个码头,一条街,记录了上千年的繁华过往,茶油、楠竹、盐是重要停靠点,抗日战争期间,这里曾是县府驻地,至今仍是镇所在地,蔡伦竹海的重要入口。

白鹭停栖在蔡伦竹海的观景亭上。它望见东汉的竹影摇曳——少年蔡伦蹲在江边,指尖抚过青竹的纹理。十年后,正是这双手捣出了人类第一张植物纤维纸,竹海的涛声从此化作文明的书页翻动声。月光漫过百里水路,将三个水电站的轮廓勾勒成银色剪影。下游的耒阳城区灯火通明,跨江大桥车流如织,与古渡口的老榕树共享一片月色。江水依然在流淌——流过张良沉思的沙洲,流过杜甫湿透的草鞋,梅跃入江。那些散落在波涛里的传说与热血,早已化作河底温润的鹅卵石,被时光打磨得愈发晶莹。

白鹭飞临太河滩。这片铺满鹅卵石的河滩,在1944年的秋夜曾被血色浸透。湘南游击队的木船借着夜色潜行,船舱里藏着送往井冈山的盐巴和药品。枪声突然撕裂寂静,日军探照灯的光柱如毒蛇般绞住小舟。二十岁的舵手阿炳猛打船舵,在弹雨中冲向下游的险滩。船沉了,但装着物资的竹筒顺流漂向接头处——后来人们在黄草洲立碑时,碑文里还留着"耒水三尺浪,尽是忠魂血"的句子。

晨光初现时,白鹭振翅飞向更远的南方。它知道,来年春风再绿耒水岸,又会有新的故事在波光里生长,回荡在百里水路的每一个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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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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