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兴保

韶山黑石寨的那份宁静与清幽，足以让每一位攀爬者心醉神迷。五月的艳阳从苍松与翠竹之间洒落下来，洒在长着毛茸茸苔藓的石阶上，洒在缤纷落叶的松软里，洒在路边溪沟里的泉水叮咚声中。走在这片宁静与清幽里，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透透彻彻地融入自然。

其实，位于杨林乡石屏村的黑石寨离韶山市区或者韶山毛主席铜像广场景区并不远，也就十多华里地，开车二十来分钟。离开主干道左拐进入乡村公路，公路两边都是绿油油的庄稼，车窗打开，扑面而来的都是田野的清新与芬芳。不一会儿就到了红旗水库边上。韶山水库多，青年水库和滴水洞水库都是毛主席曾经游过泳的地方。围绕黑石寨主峰，就有红旗水库，清沟里水库和滑油潭水库。

红旗水库周边是延绵起伏的山峦，山上最多的是毛竹，和毛主席故居后山上的毛竹一样，苍翠挺拔，蓊郁叠翠。翠竹尽情地倒映在红旗水库，满湖的水绿意盈盈。红旗水库就如同翡翠一般，安然闲适地镶嵌在群山的怀抱里，碧波微漾，光影熠熠。几只水鸟飞来，一头扎进湖水，旋即又不约而同地钻出水面，像花样游泳竞技的场景。如镜的湖面，于是荡漾开一道接着一道的涟漪，宛如一个又一个加大版的如意玉环。

沿着红旗水库边缘走到水库的尽头，汽车可以一直开到黑石寨主峰的脚下。登上主峰的路在山脚下不只一条，到了山腰处便汇合在一起。这些崎岖坎坷的山路，都是当地老百姓祖祖辈辈放羊砍柴走出来的小路。韶山文旅部门“官宣”了一条登山道，在道路的分叉路口设置了国家标准的旅游路线指示牌。  

虽然是官宣的游道，但依旧保存着十足的野性和野趣。平缓的路段，是泥巴与碎石的路面，路上铺满了深浅不一的绿草，草丛中散落了紫色蓝色或者黄色的碎碎小花儿。脚踩上去是绿草的软绵，也踩出一连串碎石的窸窣。陡坡路段是歪歪斜斜的石阶，残缺不全的石阶周边长满了苔藓，抬眼望去，像层层叠叠的墨绿色帷幔。溪沟几乎被茂密的植被覆盖，透过草木的间隙，清晰可见幽幽清泉闪烁着粼粼日影。伴随着泉水叮咚和鸟鸣虫吟，山路在苍松翠竹中蜿蜒曲折，迤逦而上。不时有百年朽木和连根拔起的竹子横亘在路上，你要小心翼翼地撩起枝丫，猫着身子穿过去。这时，两只正在恋爱的山鸟从你脚边的草丛中倏然窜出，吓得你一身激愣。色彩斑斓的山鸟“嘎嘎”几声鸣叫，穿过竹梢树冠，箭一样地冲向天际。

这是我第三次攀爬黑石寨。第一次爬黑石寨是2002年春天，春日里的黑石寨山花遍野，芳菲满天。那时我从湖南广电来到韶山市人民政府挂职锻炼。次年是毛主席诞辰110周年，我来韶山是为了在韶山市的纪念活动与省媒央媒之间架起一座便捷的桥梁。在那个美丽的春天认识了石屏村支书蒋美丽，她就住山脚下，家里养了不少梅花鹿。下山之后，我们一行是在她家里吃饭。十年之后，我在韶山润泽东方负责大型实景演出《中国出了个毛泽东》项目。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和同事们再次登顶黑石寨。秋日里的黑石寨，层林尽染，缤纷璀璨。爬完山，也是被热情好客的蒋美丽邀请到她家里吃饭。剪个短发的蒋支书真诚淳朴，走路风风火火，说话大大咧咧。她自己下厨，一会儿工夫就炒了一大桌子菜。我们还吃了鹿肉，品了她自制的鹿血酒。岁月荏苒，一晃眼，又是十多年过去了。前往黑石寨的路上我特意打了蒋美丽电话，但是一直没有人接听。我估摸着，她可能是换了手机不熟悉我的号码，或者是她已经换了手机号。

20多年过去了，这条登山道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处道路指示牌、几个垃圾桶和两块景点宣传板。第一块宣传板设在山腰，介绍这里有个仙人洞，据说是老虎藏身之处，20世纪50年代，山民还在这里发现了老虎。又说仙人洞是元朝时候黑石寨主藏金银财宝的地方，站在洞中间屏着呼吸，还能隐约听到金元宝相互碰撞的声音。见到第二块宣传板的时候，已经爬到山顶了。山顶上矗立着灰白色的巨石，从侧面一看，像头正在发威的雄狮。宣传板上介绍，这石狮相传是玉皇大帝派来镇妖惩恶保一方百姓安宁的神物。一洞一狮的故事，给野趣十足的黑石寨平添了几许神秘色彩。

不到一个小时，我们便登上了黑石寨的顶峰。顶峰海拔500来米，和相传舜帝奏韶乐的韶峰相比，矮了20来米，算是韶山境内第二高峰。黑石寨的山巅没有乔木，只有丛生的灌木与密不透风的小竹子，走出蔽日的浓荫，阳光额外的耀眼。一阵轻风扑来，满满的负氧离子砸在你微汗的脸上，几多无以言表的惬意。站在石狮旁边，随同雄狮的视角俯瞰山下，只见群山跌宕，阡陌纵横，一汪红旗水库湖面像一只翱翔的绿凤凰，灵动的身形尽情诠释着大自然山水相映成趣的神韵。环顾四周，漫山透碧，田畴生辉，万里锦绣。锦绣画卷里，不时有群鸟飞过，也依稀传来农家的鸡鸣与狗吠。

晌午时分，我们从山顶下来，快到山脚时，碰到一位放羊的村民。村民四十来岁，皮肤黝黑，身形健硕，穿着短衫短裤，趿拉着一双凉拖鞋，轻轻举着羊鞭，悠然哼着小调，正赶着十多头黑山羊跨越溪沟上山去。羊倌见有陌生人来爬山，主动向我们打招呼，我便借势向他打听蒋美丽的情况。非常碰巧的是，蒋美丽是他爱人的婶娘。原来蒋支书早已换了手机号，他帮我拨通了蒋美丽的电话。蒋支书还是声高嗓大，听说老朋友来了，她在电话里依旧是那么热情似火，一定要我们去她家里吃中饭。

当了十五年村支书的蒋美丽已经66岁，早已退休在家。家里新修了三间平房，养了一条狗，两头猪，一群鸡鸭，养了二十五头梅花鹿。门前有口一亩见方的鱼塘。鱼塘边是几棵桃树，树上结了一串串个头不大青黄青黄的毛桃子。繁茂的桃树下，鱼儿唼喋啜食，声响清脆。忽地两声蛙鸣，惊起一尾草鱼跃出水面，搅碎了一池云影。接到电话后，蒋支书马上杀了一只土鸡，煮了一锅米饭。我们走进她家里时，她正在厨房掌勺炒菜，酸辣椒爆炒土鸡，农家青椒回锅肉，香葱蛋花汤。锅铲噼里啪啦，满屋芳香四溢。

蒋支书已经吃过饭了，我们吃饭的时候，她搬把椅子坐在离我们不近不远处。沏了一壶茶，点起了一支香烟，她一边说着这些年的退休生活，养鱼养鹿的收成，一边大声叮嘱我们多吃点，要把菜吃完，一定要把饭吃饱。她吸了一口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听说你们的演出《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很好看啊，我一直没有去看，一百多块钱一张的门票，我舍不得花这个钱。”说完，她略有一些尴尬地笑了笑。我马上接过话头，表示我自己花钱请你去看。蒋美丽说：“我们村上还有好多老人没有去看的，要不我们组团去，你给我们优惠点，打个折吧！”我和同事们马上热情满满地应承下来。

蒋美丽送我们上车，握手告别，大家都有一些依依不舍。我们邀请她早点带着村上的老人去看韶山大戏，她热情地邀请我们下次又来爬黑石寨，而且一再叮嘱我们，下次来爬山一定要提前告诉她，到她家里来吃饭。“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依依惜别处，翩然山水间，孟浩然老先生笔下的生活真意与人文气象已是全然呈现。

车辆启动，把头探出车窗，回首一望，黑石寨的美景与蒋支书的美丽在此刻相融相生，交相辉映。冥冥之中感悟到，所谓世外桃源，不在于你和喧嚣尘世隔绝的距离，而在乎心灵与自然是否完美地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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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