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国生 新湖南客户端 2025-05-27 15:31:27
文/向国生
回乡这几天,因为白天的劳累,晚上睡得早,八九点钟就与周公有约了。这也让我深切领悟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涵意。
这就给了我在夜与晨交际之时静读故乡的机会。
门前池塘的蛙声,没了傍晚时的密集,那是多声部的进行曲大合唱,欢快而激越。而眼下的鼓噪,明显稀落,只有三两只蛙在叫唤。原来蛙和人一样,也是知道疲倦的,再优秀的歌手,整夜放声,哪怕是吟唱,到天亮了,也嘶声了。但有一类人除外,故乡的歌师,但凡哪家举丧,四邻村寨会唱的歌师,三三两两云集而来,少则三二十人,多则上百人。大家公认的头先开腔找韵脚,然后众人跟腔,一边细述死者生前的苦难与功德,一边赞美子女的孝顺和成就,一边为了提兴,还相互挖苦打击。到了五更时分,鼓手就要紧鼓,也叫齐鼓,那时,几十上百人一起嘶吼,鼓点急切,震声入云,知趣的主人就会赶忙通知厨房,要准备吃齐歌饭了。那阵仗,远比此刻的蛙声雄壮响亮。但是,就是这几只不知疲惫的蛙,叫声虽单调,却依然浑重响亮,丝毫不逊开腔时的激情。在此起彼落的鸡鸣伴奏中,在远远近近的鸟鸣合唱里,明白地告诉了我,她,才是故乡早晨的声主。这样的蛙,一如故乡的人,且歌且劳作,永不停闲。
天际线在晨光的辉映下,慢慢清晰起来,山色也随之渐渐明朗。只是寅卯时分出现在东山之上的火烧云,悄然褪除了深红,变成了蛋青,这样的天色,有丰富农事经验会看天的人,都知道今天将会是一个阴雨天。就是这样的色调,也没能遮掩每一条从小走过的山路、每一棵看着长粗的松柏、每一株几十年还是老样子的油茶、楠竹,乃至每一蓬永远长不起来的灌木,统统清晰起来。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山坡,都是青翠的绿色,山谷中逶迤前行的小河,也被两岸的倒影,染成了绿,只有陆陆续续的几行白鹭,振翅穿越河流山谷之中,她们的白,点缀在绿幕之上,就显得格外醒目。这样的景色,在我此刻的眼里,却并不显单调,故乡的绿,她是太阳和月亮浸染出来的基色,她是岁月和生命沉淀的本色,她是生命的颜色,也是母亲的颜色。
故乡的晨光照映在村寨的房子上,白色的、红色的、蓝色的墙和瓦,都是现代的瓷色,两层的、三层的、四层的房屋,显得高大突兀,没有了从前土墙的红,也没有了自古青瓦的黑,我不知道,这是时代前行的色彩斑斓,还是时过境迁的变故使然。迷茫中,心里隐隐痛了一下,视觉仿佛也迷茫起来。故乡早晨的颜色,早就应该不是一成不变的故旧,她应该是丰富的,也应该是变化的。因为,每一个人、每一代人,故乡的色调都是不一样的。
就在天色逐渐变亮的过程中,住在小河岸的堂弟欢哥家里的灯亮了,随之就传出他有力的咳嗽声。公路下的堂兄喜哥几乎同时也起来了,正在唤他的猪。屋后平常爱唱歌的堂弟官哥,也亮起他常哼的曲调。一旁的侄媳树要,一早就“丢咯咯咯”呼她的鸡群。此刻,楼下的二弟正哥房里,也传出熟悉的咳声,我便知道他要起来爬山锻炼了。而住得稍远些的堂弟龙哥,打小就是勤快人,应该也起来忙活了,只是不知道在外乡谋生工作的天弟、四弟,他们是否起来了,估计还在甜美的梦乡中。
就在此时,村落里传来了一妇女的咒骂声,“背时的!砍脑壳的!偷了我的茄,吃了烂嘴巴!吃了烂肠子!吃了死全家!”她打着雨伞,扯着嗓子,按着自古不变专用的腔调,沿着村寨通往各家各户的路径,从东骂到西,从南咒到北,路上逢到人了,停下来诉说一番,在得到路人的同情和共愤后,又开嗓嚎骂去了。
在这种见怪不怪的骂声中,上学的孩子三五成群、在大人的护送下,打着雨伞步行上学去了。
天空的雨越下越起劲,这初夏的雨,便是种下去的庄稼生长的命,在大家的喜悦中,故乡新的一天照旧的忙碌,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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