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颜家文

上世纪90年代，我来北京看望一双在京上大学的儿女，偶然去潘家园逛，结识了一位来自故乡的北漂者。

彼一时，这一位已买了一处固定门面，但在另一处还摆摊做篆刻生意。

他叫舒建军，大学毕业以后，教了几年书。工作稳定，上班下班，一如平静的池水没一丝波纹。这样的一份安定让他有些不适，太缺乏挑战了。这时的大学毕业生正年轻气盛，羽翼强劲，自觉还可以寻找更广阔的时空之域闯荡一番。

那时下海之风盛行，湘省的出行者多去广东、海南。而建军学的是美术专业，又先后师从著名画家娄师白、易图境、篆刻家吴颐人、书画家启功等。他早期创作的《熊猫百图》曾在日本巡回展出。如此，南去经商不是所长，便选择了文化一脉，北漂。

当年北漂者拥挤，房价高企，竞争激烈，生活节奏快捷，要找一个容身地真难。好在年轻，既然来了，就先苦几年再说。建军先是弄篆刻。那时潘家园市场红火，做篆刻者也多。这个对于学美术的他不难。

他也设了个摊位。十二生肖章、闲章、象形章一字摆开，任人选购。临时客人来订制名章，个把小时，布字，刻字，也让人满意而走。

我见过初创时期摆摊的建军，那摊位啊只一面靠墙，三面无有遮挡，酷暑时挨太阳煎熬，严寒中风雪直袭人身，有时手瑟瑟发抖冻得握不住刻刀。

北京是一个文化中心，一个国际化大都市。他的篆刻得到更多施展的机会。

特别他的肖像章在业界有很大影响。由于上学时学过写生、速写，他对着来客在小小印面上用毛笔打好头像稿，然后用刀刻。拓印出来，虽然是粗细线条，却同客人特点神色惟妙惟肖。

后来有了接待部门专门来洽谈合作。许多著名人物如联合国秘书长安南，俄罗斯总统普京，日本首相鸠山由纪夫，物理学家杨振宁，书法家启功，运动员郎平、主持人赵忠祥等等都出现在他笔下刀下。蓝天野、刘德华、关之琳、关牧村等一众演艺明星也刻了个遍。黑龙江美术出版社曾出版过他的篆刻集。

在做篆刻生意的另一面，隐藏在他心中多年的一种情结，就是书画收藏。

这首先得益于他的爷爷舒新城。这位民国时期的著名人士，先是办教育，后来做了中华书局的掌门人。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他与当时活跃在文化艺术领域的知名大咖都有着交往。徐志摩被请来帮他编丛书；徐悲鸿热恋时，他帮两位转交书信，还以稿费名义资助徐氏恋人；画家潘玉良回国任教和举办画展，旧势力和旧习俗压得她身心疲惫，舒先生几次约谈，并为她出版画册，从道义和情感上予以大力辅佐和支持。

建军先生通过篆刻的辛劳赚得一些财务上的自由，就有点闲钱余米来逐渐兑现他收藏的夙愿了。他从亲人手里和艺术市场上收集了许多藏品。

来自爷爷舒新城的一部分，有徐悲鸿法国留学时临摩他恩师的名画《布雷恩和他的战利品》未完成稿。有潘玉良三幅女人像。还有零散的悲鸿先生的油画小品，以及郁达夫、赵元任等文化名人当年原始照片。

藏品中的另一部分是当代著名画家的作品。有罗工柳、石鲁、朱乃正等人的画。罗工柳留学苏联临摩列宾的《扎波罗什人给土耳其苏丹王写信》，也在建军手中。

我退休后也依傍在京工作的儿女来此客居了，与建军见面和交流更多了。

北漂的生活让建军拓宽了视野，文化艺术信息有了更多的吸收，不断丰富了他的人生。由于爷爷与徐悲鸿早年亲密的关系，还因为他手中徐悲鸿的一些藏品，他便有了想更多了解徐悲鸿这位大画家的念想。他自费去了法国、德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跟随徐的足迹走了一圈。

北漂，对舒建军是闯荡也是机遇。他的努力终于有了些收获。买了房子，妻子也来京有了固定的工作。儿子，中国人民大学博士毕业后，被广州美术学院录用当了书法教授。女儿，天津美术学院毕业今年又考上了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

要感谢北漂，是好时代给许多人的机会。大潮中不少人沉沉浮浮。而有志者改变了命运，有了一个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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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