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茶氤又染泉江水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5-21 11:27:42

周伟业

泉江的水，是从远古流来的诗行。它们自石罅渗出，沿青岩垂落，于无名涧中涌动，最终都汇入这条名为“泉江”的碧玉带中。这水清澈得能照见采茶女的眉黛，却永远映不出自己的源头。“蓝老爹”品牌创始人蓝利丽曾对我说：“二十八种芳香物质，是水与茶在岁月里写就的情书。”

初遇清泉镇，是在一个沾衣欲湿的清晨。雨丝斜织，将黛瓦白墙笼在烟罗帐里。古樟树下，几位老者正在品茗避雨。他们执烟的手势极特别，拇指与食指轻捏，像是在把玩一件宋瓷。吐出的烟圈与雨雾缱绻，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烟化作了雨，还是雨凝成了烟。

（茶园晨光。邓焱萍摄）

江师傅生态茶叶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江小梦正在检视新采的雀舌。她指尖的嫩叶上蜿蜒着金线，“这是‘九蒸九晒’留下的吻痕。”她说。暮色中，捕虫灯次第亮起，像守夜的更夫提着温柔的灯笼。

茶马古道的青石板，已被时光打磨成铜镜。那些深深浅浅的马蹄印，是大地珍藏的胭脂扣。向导老郭蹲下身，指着蹄印中的积水：“八百年的茶汤，至今未凉。”水面浮着三两新叶，俨然一盏冷泡的岁月。

歪脖松上的茶偈早已斑驳，一只蜘蛛正在“禅”字的捺笔处结网。当年在此悟道的茶人想必知道，真正的茶道不在经卷，而在这晨露般剔透的顿悟里。

青石桥的凹痕里藏着时光密码。十三道缰绳印记，最深的那道里嵌着油纸包裹的茶末，与青苔共生多年。卖豆腐的老汉每日从桥头经过，右肩的老茧是他与岁月签订的契约。

古茶园的晨雾最是玄妙。白纱般的雾气漫过山脊，将百年茶树裹成入定的老僧。采茶女的头巾在雾中浮动，宛如飘摇的经幡。老茶农摊开手掌，沟壑纵横的纹路里藏着山的记忆：“你看这叶脉，是山水在茶叶上绣的锦。”阳光偶尔穿透雾帐，为茶树披上金缕衣，转瞬又被雾气收回。这便是清泉镇最深的禅意——至美之物，总在若隐若现之间。

清泉溪畔的捣衣声，是小镇的晨钟暮鼓。阿霞嫂的木槌起落，在青石板上敲着等待的韵脚。“听着这声响。”她说，“就像他还在茶马道上。”水花溅起又落下，如同茶馆那副对联写的：“清泉浣尽尘寰事，茶烟散作往来云。”

如今在钢铁森林里，每当看着茶叶在琉璃杯中舒展，那些晨雾、蹄印、槌声便随茶烟袅袅升起。记忆如同茶汤里的金毫，在时光中愈发清晰可辨。

茶凉可续，景远长牵。每当夜深，泉江便淌进梦里吟唱：“茶香依旧粽香醇，泉江之上水长流。茶氲染江八百载，水香入梦三千年。”看那江心波光，新采的茶芽正与流云共舞，在岁月长河里绣着永恒的水纹。茶氤又染泉江水，这一脉茶香，早已浸透游子的血脉，化作生命里最深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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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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