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副刊·湘韵丨永兴岛上的湖南人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4-29 08:32:03

文|谢宗玉

离开永兴岛已有一段时间了,记忆似潮,逐渐退隐,惟有三位湖南人,还清晰地刻在脑海。

永兴岛是海南三沙市市府所在地,全岛只有2.6平方公里,小小市区,甚至未能覆盖全岛,这应该是中国最小的地级市了。所辖面积,又是中国最大的,囊括了西沙、中沙、南沙群岛及其相关海域。至于战略地位,就目前中国而言,它也是最重要的。

我们一行人,是受邀来这里采风的。

永兴岛无疑是一个美丽海岛。岛上一眼望去,尽是叶茂果硕的高大椰树,杂生着满枝瘤果、模样古怪的笔管榕,郁郁葱葱、匍匐一地的厚藤,枝叶肥绿、蔸丛繁茂的草海桐……

一查地理历史,好家伙,这些植物多半不是岛上“原住民”,而是移栽过来的。半个世纪风浪考验,它们都交出了满意答卷,并繁衍出一个个兴旺家族,模样也有了很大改变。就说刺桐吧,内陆枝繁叶茂花红,到了这里,不见花,也没几片叶子,只有无数虬枝向天,饱经沧桑,却还是一副既嚣张又逍遥的模样。仿佛只要气温土壤合适,再大的风浪,也无所畏惧;不需花叶陪伴,也能长成参天大树。

我们上岛时,飓风刚过,环岛人行道沙砾遍布。西北边深入海滩的观光栈道,完全被泥沙与巨石掩埋了。很显然,天然永兴岛并不适合住人,但经过五十年的改造,有高大密林拱卫,这里已成美丽家园。

环岛四周都是阻隔风浪的人造浅礁区,风力不大时,浪花只会在浅礁外远远喧嚣。平时想要看“千堆雪”的胜状,只有两个地方。一个在海港入口处,那地方巨石堆积,吼涛惊心,碎浪乱眼。另一个在东北山冈,那是全岛最高处。

我见到的第一位湖南人,就站在附近隔海远眺。建筑工人,三十多岁,家在长沙望城。来岛上做事已有三年。我问他习不习惯。他笑笑说,还好,只是有些想家,牵挂父老妻小。离家太远,差旅费太高,一两年才回去一趟。

他说自己从小向往大海,这里工薪也高于内地。他来南海已七八年了,两三年换一个岛。

第二位湖南人,也是建筑工人,家在岳阳。其时他正往小推车上码红砖。我上前搭讪,问他们在建什么。他警惕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慢悠悠说道:“我们是签过保密协议的。”脸上那点小骄傲,藏都藏不住。

年轻人来岛上才三四个月,为了这份工作,他托了好几层关系。

等这里的工程结束,他打算去新疆,赚不赚钱不重要,就想到处看看。

第三位湖南人,是永兴岛的老渔民。因长年赤膊上阵,一身酱铜色。年近六旬,仍膘肥体壮。一脸皱纹,则是拜海风烈日所赐。他是全岛最厉害的渔民,单靠捕鱼,别人一年只能赚二三十万元,他能达到四五十万元。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他在长沙给海南一家杂志做发行员。有一期杂志,事先没向工商报印刷数量,就私下在黄泥街印了几十万册。偏偏这期杂志的某篇文章与事实不符,杂志被查封了。因听说会受牵连,他匆匆逃了。先是去海口,又去三亚,后来干脆出海做了渔民。

老渔民曾是一位文学发烧友,从此却再没时间接触书本了。他感叹说:“捕鱼久了,整个人就是一条老咸鱼,指甲缝和皮肤褶子里,全是腥味。”

他说年轻时是那家杂志主编的粉丝,因心向往之,就做了杂志的发行员。我听了杂志名称,心中大惊,这次来岛上采风的,他喜欢的主编赫然在列啊!并在刚才的座谈会上,隔着两排桌子,两人已经对上话了。我告诉他实情,忙要拉着他去叙旧。

他愣愣地坐在藤椅上,半晌才摇头说道:“原来是他啊,也好老的了……就不相认了吧。”

我一时错愕,想了想,不再坚持,甚至后来都没跟那位老作家提及。是啊,命运的齿轮已经改变,又何必再去追忆当初?

永兴岛上的不期而遇,我不相信只是偶然,就像我不相信特别多的湘人在沿海沿边地区谋生,只是偶然现象一样。经济落后是一方面,但湘人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似乎更有一颗超乎寻常的执着之心?

自湖湘精神在晚清被大张旗鼓提出来后,湘人骨子里那股敢为天下先的狠劲,从此就再没有丢失过。“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那是对战争年代湘人的总结。和平年代,这种一往无前的气概,仍在奔赴梦想的湖湘人身上散发迷人的光芒。

树挪,不见得会死,永兴岛蓬勃的丛林,便是明证。人挪,则为实现个人价值最大化,海岛上的三位湘人,秉持的就是这种理念。“耐得烦、霸得蛮”,他们身上很明显的湖湘特质,这才是萍水相逢却让我念念不忘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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