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5-01 07:16:11
常瑞芳
诗为心言。英国浪漫派诗人华兹华斯曾说,诗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它源于宁静中回忆起来的情感。通过文字的峰峦林立来认识诗人,你会发现,于你面前展现的是一个暂新的旧相识,如同儿时胡同里响起的“磨剪刀啰”音,那嘹亮悠长的声调懒懒地染墨了我的书案,岁月的履痕浸入我的思绪,透过词语的褶皱,山寨、便桥、花街、霞光漫过的古树间,窥探到那个爬山的少年,于慢时光中明媚里生长着,在森林般的钢筋水泥中寻找着。
在当代诗歌逐渐滑向语言迷宫与私密呓语的语境中,姚茂椿的《霞光漫过》以质朴的意象群构建起一个通透的审美空间,他的诗行间游走着楚辞的魂灵与后现代的碎片,在方言的肌理中生长出超越地域的现代性焦虑,这与他的社会人身份以及他对时代的爱悯情怀不无关联,“远山含黛暮云平”“独背残阳上小楼”,这种独特的创作意境,构成了中国当代诗歌版图中不可忽视的态势,诗人在乡愁与都市的撕扯中,完成了一次次诗意的越界与重构。
一、山水隐喻的精神建构
诗人生长在大湘西的新晃侗乡,姚茂椿的诗歌如同湘西群山中的晨雾,在古典韵律的褶皱里氤氲着现代性的困惑与觉醒。这位在吊脚楼与水泥地交汇处生长的侗族作家和诗人,始终保持着对词语的敬畏与突围的双重姿态。读过他的散文后,再来读他的诗集,在姚茂椿的诗意世界里,似乎更接近他生活中真实的隐秘成长脉络,透过杠樵弯与鸭塘界祖屋的“锅碗瓢盆”“猫箱”“一只时光的蜘蛛”“夜郞西的花街”,诗人自小生长的自然景物和身边细小事物的目光所及,故乡山水间,自然元素被赋予复杂的象征意义与精神归属。
哺育他的家乡山水间既是地理坐标,也是精神困境的隐喻:"往事里粮仓记忆空瘪,蜘蛛结网/束缚扁担箩筐,如今杠樵弯荒芜/粮食如一些变节的词汇/背叛了祖辈的祈望和勤劳"《粮仓》。这种对现代乡村生态的反观书写超越了字面的表层叙事,直指现代人的精神荒原。“村路弯曲阴暗的那头/是荒田和废弃的菜地/黑得浓稠的青山/没什么能划开惧怕”《固执等待》。自然的界限在诗歌中彻底瓦解,对乡村现状的思忧,无不透露他为社会人的政治担当与诗人的悲悯情怀。
诗人对现代性的反观始终伴随着重建精神家园的努力。《重复节日的相见》中的"高铁拽来长假五一/也带来国庆闲暇的休憩/往划两天归乡长路/在老父多年的翘望中/急迫成高铁的两小时"堪称神来之笔,将现代城市文明的建设,升华为亲情尺度的生活之和美思考,这种超越性不是逃避现实的乌托邦想象,而是试图在科技狂飙的时代重构生活的日新月异。当“时光拆散了苍茫山水/城镇簇新的风物志/高楼成群,翻新言词的/枝繁叶茂”《古树:悟》,于诗人建构的字里行间,传统与现代终于达成了某种诗意的和解。
二、乡情画卷的现代转译
在加速度的现代性语境中,诗人姚茂椿创造了光的减速场,那些“霞光漫过”的动作被分解成无数帧的慢镜头,让读者看见光粒子如何在文明的断层面上结晶。这不是对时光消逝的挽歌,而是将乡愁提纯为一种透明的介质——当所有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后,唯有这种液态的光,依然在词语的裂隙中静静流淌,成为测量文明体温的水银柱。
诗中游荡着多重时空的乡情画卷:霞光漫过的古树间,祖屋往东一百米的母女井,胞衣地的便桥、歌坳、雀呦、草标,父亲耕耘过那些山坡,妈妈稻田里的禾苗……这些画面并非简单的文化符号,而是构成记忆显影液的化学元素,当“在长满往事的山坡,与风对话”“我看见朴素的哲学/从山寨坑洼的地脚,吆喝出发/使亲人一代代义无反顾/他们想做幸运的种子/随风飞上城市的屋檐”,诗歌便成为捕捉时光碎片的蛛网,每根黏性的丝线都粘附着乡村人梦幻的DNA片段。这种碎片式跳跃性现代书写,使《霞光漫过》具备了暗室显影的诗学功能——将消逝的事物固定在语言的底片上。
诗人对乡村画卷的处理更具诗栖性。《大湘西的声音》中,“探幽的目光轮番涂抹/慰藉在矮小木楼沉淀”“村寨记得耕种时节/用鸟声风雨声说出庄稼的期盼/祭坛在猎奇中攀缘野史/山野民俗,拉满劲道的风帆”。这种形象化的描述,别开生面,字字叩心,旧题翻出新意,打破了地域写作的封闭性,形成超现实的空间蒙太奇,于不同词语所构建的乡村乡情画卷里完成现代转译。
三、生态隐喻的精神返乡
在消费主义将乡愁异化为景观商品的当下,《霞光漫过》以怜悯的诗性情怀完成了对现代性暴力的温柔抵抗。姚茂椿的笔触犹如考古学家的毛刷,轻轻拂去覆盖在虚掩的堂屋门栓后的时光尘埃,让那些被折叠的褶皱重新舒展为光的经卷,漫过村庄的山坡、稻田、学堂,这种诗性救赎不是廉价的怀旧,而是以光的量子态存在——既是对消逝岁月的挽歌,也是对新文明形态的预言性书写。当最后一缕霞光漫过钢筋混凝土的裂缝,我们终将理解:真正的诗意栖居,始于对每个褶皱的敬畏与聆听。
姚茂椿的诗歌语言像一台钢琴上的黑白键,现代原生质地与书面语的冷峻光泽在其中形成奇妙的和弦。“生命岁月的珍贵往昔/写满走村串寨的清晰脚印/埋在心中的一壶老酒/弥漫青春的希望,苦和甜”《湘西杂忆》,又如“模糊了母亲的微笑/白云远远地瞄我一眼/依依不舍的眼神里/慈祥融入云朵/随增高的年岁飘远”《白云远远瞄我一眼》,我们看到的不仅是诗人文明与乡愁的复调书写,更是他内心深处生态隐喻的精神返乡,从中窥探到诗人的细腻温情与万千文思。
在全球化与地方性的撕扯中,姚茂椿的诗歌犹如一根不断生长的文化根须,既深扎于湘西的岩层,又触摸着现代生活的脉搏。他的创作实践证明,真正的现代性书写不是简单的文字堆放,而是在凝聚诗人自身经历与现实反观的对话中,重构属于这个时代的诗意语言。当我们在词语的褶皱里触摸到故乡的体温,那些看似矛盾的现代性困境,终将在诗意的光芒中获得救赎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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