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4-28 11:44:50
文/刘欢
梦里,我见到了姥姥,她穿着蓝色碎花衫,坐在庭院的小板凳上,朝我微笑。我努力朝她走去,却怎么也触碰不到。忽然,肩膀上传来一阵轻拍,我才惊觉自己已泪湿枕巾。“我梦见姥姥了。”我的声音哽咽,泪水再一次涌出,“这些年最让我难过的是,我好像把她忘记了。”老公沉默片刻,轻声说:“你没有忘记,你时常提起,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
他提起上周,我们去食堂尝试新出的蒸面条。面条还未上桌,我就忍不住嘀咕:“得跟姥姥做的比比。”刚吃一口,我便皱眉,啧啧摇头,“味道差远了。”这时,记忆突然被这碗面条烫到了,在脑海中翻滚跳跃。
童年的夏日午时,我总爱蹲坐在树荫下玩泥巴。忽然一阵麦香混着肉香缠上鼻尖,一抬头,姥姥正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蒸面条,朝我走来:“快来吃吧,已经不烫了。”我急忙扔下棍子,在衣服上胡乱蹭蹭手,接过姥姥递来的碗。半指宽的面条吸饱汤汁,黄澄澄泛着油光,翠绿的豆角、油亮的肉片和葱花点缀其间,微风拂过,斑驳的光影在碗里跳跃。我狼吞虎咽地夹起一筷子,旁边的姥姥笑得眼角的褶皱更深了。原来,姥姥的味道早已烙印在我心里。每每遇见类似食物,我总会下意识地和她的手艺比一比,只是连我自己都没察觉。
“还记得儿子第一次打翻牛奶时,你怎么做的吗?”老公的问话把我拉回现实。我仔细回想,那是儿子两岁时,他不小心把牛奶全洒在地板上,眼神慌张又委屈。我急忙上前拥抱安慰他,并陪他用牛奶在地上作画,然后一起笑着收拾残局。
“你还给他讲了你小时候打翻油瓶,撕掉馒头皮的淘气事。”老公笑着回忆。
记忆又鲜活起来。那日,姥姥刚进卧室,就看到我缩在床底下,浑身油光发亮,身旁一个油瓶歪倒,金黄的油渍在地板上肆意流淌,只剩下可怜的一小汪油还在瓶底晃荡。我扬起沾满油花的小脸,冲着姥姥咧嘴笑,还得意地拍着油乎乎的小手,发出“啪唧”一声响。姥姥见状,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哈哈!这个好玩吗?”甚至当我把她蒸好的光滑的馒头皮全撕掉,只留下粗糙的馒头身子,她也只是笑着说:“欢的小手真巧,把皮撕得干干净净。正好姥姥不爱吃皮,多好!”如今当了父母,才懂得当年那个油乎乎的小捣蛋给姥姥添了多少麻烦。可她却用柔软的耐心和爱意,把这些小麻烦都变成了我珍贵的童年回忆,而这些记忆无形中烙印在我的言行里,悄悄影响着我对待孩子的方式。
最难忘那个深夜,我独自抱着高烧不退的儿子赶往医院,疲惫和不安中,恍惚间,又看到了三十年前姥姥带我看病的画面。也是凌晨,我浑身滚烫,但只有隔壁十公里外的村庄才有医生。漫漫黑夜中,姥姥的背几乎弓成直角,生怕背上的我滑落。她一手拄着棍子,一手举着手电筒,沿着坑洼的土路一步步走着,终于敲开了村医的门。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她坚定的脚步声,那盏手电筒的光不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更点亮了我整个人生。我抱着儿子,她背着我,她的爱化作那束微光,穿越黑暗,驱散了我所有的不安和恐惧,给了那夜的我无穷的力量。
姥姥离开已十七年。她的面容在记忆中逐渐模糊,可她的爱早已融进我的生命。那些关于味道的执着、对孩子的宽容、遇事的坚韧,都是姥姥在我生命中留下的印记。这时,窗外晨光微亮,泪水被我轻轻拂去。我笑着对老公说:“是的,我从未把姥姥遗忘。”
(作者系湘潭大学离退休工作部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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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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