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绪俊 湖南日报 2025-04-20 14:45:22
文/ 向绪俊
早就闻听贵州山水的秀色,很想前去看看,四月中旬和几个朋友相约,一起前往贵州,去看了闻名遐迩的黄果树大瀑布, 有地球腰带之称的荔波小七孔,天空之城的梵净山和百里杜鹃,感受颇深。
当暮色漫过甲秀楼飞檐时,我正站在麒麟阁的雕花窗前。琉璃瓦上流转的光斑碎成金箔,顺着南明河的褶皱缓缓流淌。这栋始建于明万历年间的阁楼,此刻像一枚浸泡在光阴里的琥珀,将六百年黔地风云凝成檐角悬铃的轻响。
阁楼二层陈列着苗绣百鸟衣,银线勾出的孔雀翎羽在夕照里颤动,仿佛随时会振翅冲破玻璃展柜。窗棂外传来布依族老人的山歌,尾音被晚风揉碎在粼粼波光里。我忽然想起《徐霞客游记》里记载的“黔中胜境”,这位明代旅人想必也曾在此凭栏,看商船载着桐油朱砂顺流而下,帆影刺破水面的碎月。
还未望见瀑布,轰鸣已震得胸腔发麻。穿过水帘洞时,水珠像万千银针斜刺而来,在岩壁上撞出细碎的白雾。黄果树大瀑布以万马奔腾之势砸向犀牛潭,激起的水雾在阳光下织出七色彩虹,恍惚间竟不知是水幕托起虹桥,还是虹桥坠入水渊。
崖边的千年古榕垂下气根,像仙人垂落的银髯。导游说这株古树见证过徐霞客的惊叹,也听过红军战士的脚步。指尖抚过树皮的沟壑,仿佛触摸到岁月的掌纹——三叠纪的喀斯特地貌在此刻苏醒,亿万年前的海底珊瑚化作飞溅的水珠,在耳畔奏响永恒的交响。
小七孔的水是凝固的翡翠,大七孔的山是劈开的碧玉。响水河在青石上跳跃成层层叠瀑,阳光穿透水面,将水底的枯木染成琥珀色。撑竹筏的瑶族少女唱起山歌,竹篙轻点处,惊起一群蓝尾蜻蜓,翅膀掠过水面的涟漪,荡开满溪碎金。
天生桥下的暗河传来远古的呜咽,岩壁上垂落的钟乳石像凝固的银河。当暮色漫过六十八级跌水瀑布,水面浮起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恍若银河坠入人间。我蹲下身,让冰凉的河水漫过脚踝,看游鱼啄食指尖的倒影,忽然懂得当地人为何将这里称作 “地球腰带上的绿宝石”。
攀梵净山那日大雾封山。蘑菇石在云雾中时隐时现,像漂浮的挪亚方舟。两千多级石阶浸透晨露,每一步都踩碎云雾的絮语。当金顶终于刺破云层,却只见白茫茫一片混沌,风声裹挟着松涛在耳边呼啸,恍若置身云海孤舟。
山顶的承恩寺檐角垂着冰凌,香火在雾中凝成乳白的丝带。老和尚说:“能见是缘,不见亦是缘。”下山时雾气渐散,回望山峦如泼墨写意,方悟得这雾中的留白,原是天地最精妙的笔法。那些未能得见的奇峰怪石,此刻都化作想象中的蓬莱仙境。
青岩古镇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屋檐下悬挂的辣椒串在风中摇晃。赵氏宗祠的木雕窗棂上,八仙过海的故事正在褪色;背街的老妇人坐在门槛上纳鞋底,银针起落间,将六百年光阴绣进青布。转角处飘来玫瑰糖的甜香,与墙角青苔的腥涩混作一团,酿成独属黔地的记忆。
镇远古城枕着舞阳河而眠,祝圣桥的十七孔倒映水中,像撒落人间的月亮碎片。酒吧街的霓虹与古戏台的灯笼隔水相望,驻唱歌手的民谣混着河风飘来,与远处码头的号子声交织成奇妙的协奏。坐在临河的吊脚楼里,看渔火在江面画出流动的银河,忽然懂得何谓“人在画中游”。
百里杜鹃开得惊心动魄。马缨杜鹃的红像凝固的火焰,露珠悬在花瓣边缘,折射出虹彩。花丛间穿梭的彝族姑娘头戴鸡冠帽,银饰叮当作响,恍若花间精灵。当地老人说,这片花海是彝人祖先的血泪所化,每朵花都藏着一个古老传说。
穿行在花海迷宫,忽见石壁上刻着“红军万岁”的标语。八十多年前,一支穿草鞋的队伍曾在此宿营,伤员的血滴落在杜鹃根下,来年花开得格外艳丽。指尖抚过斑驳的刻痕,花瓣簌簌落在肩头,分不清是血色还是花色。
遵义会议会址的红楼静立在苍松翠柏间,灰瓦白墙的建筑像本厚重的史书。走进陈列馆,煤油灯的光晕里,当年的电报纸还带着硝烟味。展柜里那双磨损严重的草鞋,鞋带上还沾着赤水河畔的红泥,仿佛在诉说那场改变中国命运的转折。
站在会议室复原场景前,木制长桌上的茶杯依然保持着倾斜的姿态,仿佛与会者的争论声还在梁间回荡。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墙上投下菱形光斑,恍惚看见年轻的革命者们围炉夜话,思想的火花照亮了中国的暗夜。
暮色再次漫过甲秀楼时,我站在南明河畔回望。这几天的贵州之行,像是翻阅一本立体的山水长卷——从喀斯特地貌的鬼斧神工,到苗侗人家的烟火人间;从红色记忆的厚重沧桑,到民族文化的斑斓绚丽。贵州的美不在某个特定的景点,而在山水与人文交织的褶皱里,在每滴露水折射的万千世界中。
当渡船划破河面的碎月,我知道,这片土地的故事已悄然渗入血脉。那些未能得见的梵净山云海,终将在记忆里化作永恒的留白;而黄果树的轰鸣、百里杜鹃的血色、古镇屋檐的铃响,都将成为生命长河里永不褪色的涟漪。原来所谓旅行,不过是让脚步追上灵魂,在他乡的山水间,照见更辽阔的自己。
责编:杨元崇
一审:莫成
二审:杨元崇
三审:张颐佳
来源:湖南日报
我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