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文联 2025-04-14 14:44:34
文|黎艺婕
“只有我能审判我自己,只有我能定义我自己”。3月29日,音乐剧演员刘令飞用其高昂的激情、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带有故事感的演绎,在长沙梅溪湖大剧院唱出了剧中主人公太宰治的生命绝响,让台下观众仿若经历了主角的惝煌人生,让观众对世间的生与死、美与丑、真实与虚假有了全新的认识,给人以触动、以震撼、以深思。改编自太宰治自传体小说《人间失格》的同名中文原创音乐剧,由长谷川宁、许翀烨导演,刘令飞、白举纲主演,集结国际化团队创排,在充分继承原著人物刻画、情节架构、主题灵魂的基础上,又在舞台美术、词曲音乐方面实现了创新性的突破,是一部在文学性、艺术性、思想性等方面都表现不俗的音乐剧作品。

音乐剧《人间失格》实现了对原著的创意性改编。原著小说描绘了主角大庭叶藏经历不被他人认可、自我放逐,最终走向自我毁灭的悲剧,是一部透露出阴郁、颓废、黑暗的绝笔之作。音乐剧却将作者太宰治作为主角搬上舞台,剧中既书写主角叶藏的人生遭遇,又书写叶藏不甘于太宰治对其命运的掌控排布,跳出角色与太宰治进行对话、抗争,寻找自己的人生方向。这种“双主角”的模式实现了太宰治与其笔下角色命运的互文性对照,让双主角在自我否定、互相质疑的过程中,完成了对自我灵魂深渊的凝视,并借此提出“何为生存意义”这一问题。改编不仅有效增删人物,还择取原著有效情节进行重点展现,剧中突出表现父权制给叶藏带来的压迫感、孤独感,入大学后被朋友背叛陷害,与恒子相恋殉情等情节,让更多现代观众能够理解、共情“小人物”悲惨的一生。不同于原著的全男性化视角,剧中对女性角色视角进行补充,让恒子、祝子都有一段独唱来表达心绪。这样的改编模式让主线更加明朗、剧本更加简洁、表意更加突出,既保留了原著精神内核的同时,又一定程度淡化了原著阴沉的基调,完成了对太宰治作品的致敬。

音乐剧《人间失格》善用大型装置彰显艺术风格。由英国舞美设计大师Leslie Travers一手担纲该剧的舞美设计,精心雕琢打磨细节,让舞台上的每个道具不仅仅是表演的背景,更是叙事的延伸与深化,以更好呼应剧中的主题和情感。剧中将巨大的“父亲”头像,以脸部雕塑的形式悬吊在舞台上空,作为少年叶藏世界中的“全能全知神”而存在着,既让叶藏仰视、崇拜,又给叶藏无尽的压迫感。同时,舞台上频繁出现两只巨大的手掌,随着剧情打开、合拢,再配合群舞中高举过头顶、不停开合的手部动作,象征着命运之巨手对叶藏的掌控,让其无处可逃、无法摆脱。舞台上的台阶也是恰如其分的表意工具,象征着人物关系的远近。比如叶藏的大哥作为父权制的代言人,总是站在台阶上方与叶藏对话,呈现居高临下的视角;再比如叶藏到东京后,“进步青年社”的社长及社员都是站在台阶上方表演、说台词,也代表了新世界对叶藏的不认可、鄙夷的态度;而叶藏与恒子、祝子从相识、相知到相爱,都是在台阶上不停跃动,最后共同停留在同一层台阶上,象征着人物平等地靠近。剧中有两场戏运用到“长桌”道具,一场是叶藏的家人责骂叶藏为家族的耻辱,一场是文坛斥责太宰治为“无耻小说家”。恰如达·芬奇《最后的晚餐》中的长桌,利用这个特设的场景,暗示家庭、社会完成了对人的审判,在这里舞台设计与剧情逻辑相互贴合、互为补充,实现了相互成就。

音乐剧《人间失格》中的音乐融合了西方与东方的独特风情。该剧请到百老汇级明星作曲家Frank Wildhorn进行创作,用西方的大胆、热烈、昂扬来打造音乐剧的主基调,但每首歌曲又风格各异,叶藏人物主题曲《坠入大海的尘埃》《台阶之上》的如泣如诉、娓娓道来,太宰治人物主题曲《人间失格》用压抑的嘶吼充分释放人物的苦闷,叶藏与祝子的对唱曲《夜幕降临的时刻》浪漫而梦幻等等。其中最具记忆点的歌曲莫过于《东京百景》,融入电吉他、贝斯、三味线、鼓点来编曲,让整首曲子明艳轻快,让观众仿佛身临柔软的海风、灿烂的远方之中。在作词方面,剧中的歌词充满着东方的韵味,不矫饰不造作,既通俗又有意境,充盈着诗性,与太宰治的文学风格相呼应。比如“就让我变成风,变成空”“一颗尘埃 坠落人海 临摹人类的悲欢”“若避开猛烈的狂喜,悲痛不会来袭”等等。西方的热烈与东方的意境有效地结合,让本剧既有诗意的抒情,也有直白的情感宣泄,在某种程度上消解了故事中蕴含的颓废与软弱,达到审美的平衡。而就演员的歌唱和对白而言,刘令飞版的太宰治台词精准、吐字清晰、感染力强,将太宰治的苦闷和郁郁不得志表现得淋漓尽致;而白举纲版的叶藏,将其少年时期的懦弱胆小,青年时期的堕落放纵把控得更加到位,通过表演将不同阶段人物状态的变化很好地呈现出来。

音乐剧《人间失格》充分反思了自我与世界的关系。整部剧通过叶藏的“命运三部曲”展现了人在现代社会的迷茫困惑,在叶藏不断地与自我、与命运、与世界的斗争中,他完成了对自我的接受、对个人价值的认可。剧中有三段叶藏的独唱,时间节点分别是被家族排挤时、被朋友欺骗时、妻子被侮辱后。创排者试图通过独唱这种形式,突出人物心理状态的变化,歌词中唱到“祈求父亲回答”到“我是个废物”再到“明白为何存在”,叶藏经历了从“寻求父亲的认可”到“寻求社会的认可”,再到“自我认可”的三个阶段的变化。同样,剧中人物太宰治也经历了“寻求社会认可”再到“自我认可”的阶段,他请求芥川奖评委川端康成关注他的小说,却被批评为“厌世之作”;他在文学会谈中与众人唇枪舌剑,却被批评为“无赖”;他作为“父亲”创造出不同类型的角色,但角色之一的叶藏却要与他争执、与他对抗。剧中,在太宰治与叶藏互相对话,人生相互交融之后,两个角色都寻找到与世界相处、与自我和解的方式,即接受自己生而为人可能存在的弱点和局限,也认可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叶藏接受自己的胆小、懦弱,太宰治肯定自己“为弱者书写、发声”的自我价值。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终其一生,我们都在与自身的懦弱、自私、贪婪作斗争,与复杂的人性作斗争。但我们同样也拥有着作为“人”的一切美好品质——坦诚、悲悯、不屈,我们无需迎合他人、世俗,无需寻求外界的认可,周旋良久,我们终将自我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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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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