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3-23 11:19:30

□朱小平
再度春暖花开,游子乡心不改。柔和的东风,吹送我回到湘北老家,赴约一场久违的乡间喜宴。
辽阔的水乡原野上,开得正旺的油菜花和紫云英铺陈在村舍与行路之间,它们随风招手或点头,迎我走进那道红艳艳的大拱门。一抱粗的两根充气门柱上,印画了七彩龙凤吉祥图;八尺高的门楣,横挂着舅妈70岁生日祝词。
喜篷临时搭建在舅舅家门前禾场坪上,形似草原帐篷。篷内井然摆满餐桌和板凳,篷外连接厨房并拓开的那片场地上,主厨正在柴火灶里走油锅,炸出一筛盘、一筲箕、一脸盆的糖香酥肉、焦黄干鱼和虎皮扣肉;帮厨紧跟其后,在案板上挥刀霍霍,切割配菜;杂工们更是忙不迭地清洗菜品和餐具,跑来跑去传菜、收拾。俨然一支组合多年的交响乐队,有条不紊地演奏着“锅碗瓢盆”进行曲。
接过舅妈递给我的芝麻豆子姜盐茶,跟着一众亲戚到堂屋闲谈,才刚啜饮几口,便听见支客司高声吆喝:“开头席啰!各位亲朋好友请自主就座!”
每张餐桌上都有5个堆钵火锅,摆成了一朵盛开的梅花状,即刻引动食欲的“唇花”绽放。透过滋滋沸腾的汤料,食材色泽明澈,尽显湖乡本土风味:肘子炖湖藕、五元蒸土鸡、泡菜煮桂花鱼、干锅黄牛肉、米椒花椒烧野生甲鱼。筷尖上的粉、糯、甜、咸、酸、爽、香、辣,开启了舌尖上的一顿狂欢。
那些旧时的乡下酒席,规矩讲究多,主宾、陪客席位要分清,小孩子一般只能站桌角。最难忍受的是上菜慢吞吞,我喜欢的炸鱼,在第六碗菜之后才上。上一碗菜等一阵,碰上斯文的大人,三推四让半天不动筷,小孩不敢先抢菜。成长中受些委屈束缚也好,会早些懂得克制和珍惜。
回忆闪现的片刻,几碟炒菜与下火锅的鲜蔬上桌。母亲剥去白灼虾壳,虾仁蘸酱投喂她的小孙子我的侄子。在广东生活了10年的侄子,吃腻了海味,非要把金针菇放到鸡汤里煮软,夹起呼呼吹气,当面条唆得溜溜入口。南京回乡的表妹,说卜辣椒炒腊肉加白菜心,下进牛肉火锅,简直绝味;姐姐示意我把冷却的酥肉夹到湖藕火锅里涮一涮,味道更温润香甜;寿星舅妈隔桌向我们推荐,芫荽菜在鱼汤里焯一焯,很是鲜香呢。侄子围桌游走通通品尝,吃得一脸红扑扑、汗津津,他掀起毛衣拍得小肚腩“咕咚”响,直夸老家的酒席火锅“爽多多”。
我原以为,火锅只是冬季暖胃的家常“古董羹”,至多一餐一锅。就连赫赫有名的川渝派“鸳鸯”火锅,也不过是锅中隔一块弯铁皮,将麻辣汤与清汤画成了一幅“太极图”。哪里见过如此“五花八门”的火锅席?
联想到火锅起源,几千年前不用锅,用陶制的“鼎”。鼎内肉荤加点水,鼎下生火煮,锅灶连体,高高立起。古时火锅“鼎”,据说只有王公贵族才配拥有,不愧是“鼎盛”的“鼎”。史料记载,乾隆皇帝尤爱火锅,一个月吃66次。他在举办有530桌酒席的千叟宴中,上了1550个火锅。那时若有吉尼斯“火锅”世界纪录一项,乾隆帝笃定摘得桂冠。难怪他曾孙辈的清朝官员严辰,写火锅诗那般生动贴切:“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我们湘北民间,也流传着一句有关火锅的俗语:“不愿朝中做驸马,只要漆钵炉子炖呱呱。”
趁第二席宾客尚未入席,我仔细察看了桌上的火锅炉子。不锈钢材质打造,小巧精致,底座四脚,中有固体酒精燃料盘,盘上有盖,扭动盘侧开关,盘盖开合,自由调节火候。比先前烧火齿木炭的瓦火锅要便捷多了。记得小时候吃火锅,引燃火齿木炭,扇起熏烟袅袅,上桌后火星时隐时现,添燃料时也麻烦,一人双手抓抹布包住锅耳,端锅悬空;一人眯眼对炉口吹气催燃,烟雾火灰四散。这可能也是以前火锅不上酒席的原因吧。
湘南的婆婆打来视频问我几时回。她首次见到这么多火锅上席,连连惊叹,这场面好大气好隆重啊。山乡酒席,都在村里祠堂办,少有空旷的禾场坪地,再说也没有水乡“汤水”多,摆不开火锅席。我哈哈大笑:“还要在舅舅家吃几天火锅呢。”
舅舅老早掐指算过,我们这辈的十几个表兄妹,半数已在异乡工作成家,难得聚齐。因此特意把舅妈的生日宴办成了婚宴,按老家的婚宴习俗,摆3天酒席。头天晚上的“陪媒宴”是庆生,4个火锅,遗憾我没赶上;次日中午“正婚酒”是祝寿,5个火锅;第3天早上“回门宴”是答谢,6个火锅。
归来的路途,春花依然浩荡。我在回味中找到了那么多个火锅的诠释:四时兴旺、五福临门、六六大顺,美好寓意,步步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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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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