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语】

一段美文、一首诗词、一个佳话。

像溪流拂过草叶，像厚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像山峰拔节吱吱生长。

你听到的不止是空气的流动，还是一座城市、一方水土的书香氤氲，书声朗朗。

由中共岳阳市委宣传部指导，湖南日报社岳阳分社、岳阳日报社、新湖南客户端岳阳频道、华声在线岳阳频道、岳阳晚报社、岳阳发布倾情联手，全新推出“悦读·洞庭夜听”融媒体系列产品，讲述美好故事，温暖烟火人间。

【好声音】

【美文】

悦读·洞庭夜听64｜江哮《柞树》：历尽坎坷，无法确知它究竟浪迹何处……

悦读·洞庭夜听。您好!今天和您分享作家江哮的散文《柞树》。

老家屋角傍路处有一棵柞树，高若丈许，围差不多要两人合抱，伞盖样的树冠遮闭了半亩浓荫，若干不甘寂寞的老根盘龙般从土层中拱出来，在树干四周跌宕腾挪，各具情态，似一绝妙的盆景，但农忙时邻里叔伯常将它们作为拴牛的首选。此树不知何时何人手植，比较权威的资料表明：爷爷的爷爷记事时起，它即有腕口粗细，算来怕有近两百年光景了吧！在树的家族中，柞树算不得名木，但这一棵，收入古树的名录中恐怕还是够资格的。

柞树木质坚硬，树结奇多，不像楠梓樟杉之类属于木料中的正材，因此，很少有受匠人绳墨的机会。在老家，我常见柞树被乡邻用来做锨把锄楔，或犁的横档，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正因为如此，庄户人家是没有谁肯花功夫栽种它的，故通常情况下，柞树以野生的居多。柞树的生长速度极慢，堪与铁树相伯仲。田间地头山旮旯，碗口粗的柞树即属稀罕，像屋后的这株，简直是柞树中的龙头老大，在老家也算得上是个奇迹。据说，大炼钢铁的那年，它的好多同年、或子侄、或孙辈都被砍伐后投进了炉膛，可能是惮于它铁石一般的品质，斧锯手们在树下面迟疑有顷，但终于没有下手，它因而躲过了生命的一劫，侥幸又在天地间餐风饮露了近一个知天命的年华。

像一位历尽沧桑的老者，柞树阅世可谓多矣。两百年间，王朝代谢，人世变幻，自然界的风霜雨露、水旱饥馑，都一一刻入它的年轮之中。流云梳理它的羽叶，飞鸟在它的枝丫间营巢，最有趣的是每年蔷薇花开的时节，成群的白鹭在树巅上翔起翔落，鸣声上下，为寂静寥落的山村增添了无穷的生气；夏夜，柞树偌大的伞盖下早早就被习凉人的竹床睡椅所霸占，它更是将无数的奇闻逸事飞短流长珍藏在其纹理脉络之间。柞树还遭受过一次雷击，那是一个春天的雨夜，蓝色的闪电之后，“轰”的一个炸雷，震得人心惊肉跳，第二天一早，雨还在簌簌地下，起得早的邻居发现，柞树的一截大的虬枝摔落在地上，在断口分明还有火烧的痕迹……一切的一切，铸就了它的灵怪，树之怪也即谓神。我在小时候即亲见笃信佛祖的老祖母在树下焚香化纸的场面；邻里有过牛走马失、头痛脑热、小儿惊悸之类的疑难，也见有人在这里拈香叩问。柞树的地位由此改变，一时间成了左右方圆亵渎不得的神物，在不经意中赢得了人们的膜拜。我那时天真地想，这不起眼的柞树，将从此可以在这里稳稳地安生了吧。

…………

忽一日，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说是把柞树给卖了。父亲说，前几天来了几个陌生的城里人，围着柞树左瞅右瞧，如相亲一般，特别对那块烧痕和那一拨盘龙老根表现出莫大的兴趣。如今城里人真精怪，专拣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杂树买，价却出得叫人眼红，如孙家的那株老槐，前些年卖给本村的木匠，四十元都成不了交，这不，一下子卖了五百元的天价。你猜这棵柞树卖了多少钱，整整一千五百！值二千多斤谷子！！买得两个立方的上等杉木！！！想不到，真想不到——只是，这么老大的一棵树，也能够栽活？

父亲是老家少有的不信鬼神的人，一棵被雷击火烧过既打不得家具又做不得梁檩的老柞树，抵得上他一年的收成，我知道这确实是值得父亲高兴不已的，尽管他的所得也许不及那些树商的十分之一。我无权责怪父亲的草率，随意就这么处置了同我家几代人相守了的一位难友。我也知道现在经营城市的口号喊得山响，城里到处在绿化美化亮化，大量的古树从深山密林中、从农家房前屋后田间地头转移到了城市的广场中间、马路两侧，成为应时的风景，装饰市民贪婪的眼球。像这棵老柞树，被人们扒土、断根、去枝，用起重机吊起，用汽车装运，植入城市的客土，用厚厚的遮阳布罩着，然后在那里抽芽、吐青、展枝，似乎完成了一次生命的涅槃，然后再去吸引万众的凝眸，我真不知道是该为它的乔迁而庆贺，还是该为它的流离而叹惋？

这历尽坎坷的树，我无法确知它究竟浪迹到了何处？是否已经习惯了那里的土壤气候？也许我是无缘去一睹它的芳姿，享受它的浓荫了；最苦的应是那些在这里聒噪了不知多少年多少代的可怜的鸟儿们，晚归时当它们发现已无巢可栖时，该是一阵莫名的惊慌和惶恐吧？树若有灵，最好将它们凄厉的叫声一起带到繁华的都市空间去。

您听到的文章，是作家江哮的作品《柞树》。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故乡，总是和大树关联。王维见到故友，最想知道，故乡那棵老梅是否已经开花；而鲁迅一直记得，童年天堂百草园里，那棵高大的皂荚树。或许每个人的故乡记忆里，都有那么一棵大树：它们在村口，在溪边，在小桥旁，在庭前屋后，在外婆的院子里。

不知不觉，它们就种在了你心里，在你一次次归乡的梦中。树和游子，就在梦中相互凝望的瞬间，生发了微妙的关联。

愿故乡的每一棵树，都能安然站在原地，等待离人归来。

讲述美好故事，温暖烟火人间。悦读·洞庭夜听，我是吴穷，感谢您的收听。

作者简介:

江哮，祖居河西天井山下，故自号天井散人。教过书，从过政，皆不入流。偶弄文字，无非附庸风雅，聊遣有涯之生。

吴穷，岳阳市华容县职业中专高级讲师，省级普通话水平测试员，岳阳市中小学语言文字名师工作室团队成员。

朗读者/吴穷 音频制作/韩苗苗

责编：杜立

一审：杜立

二审：徐典波

三审：刘永涛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