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垭门关

田满林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4-09-13 16:11:21

文/田满林

自慈利县城北渡澧水,一条山脉如一堵墙横亘在眼前,这就是道人山。山脉自东向西,绵延到尾端,凹陷下去,一个天然的关口悄然出现。这便是垭门关。垭门关两侧都是刀砍斧削的绝壁,宛如城墙。关口最窄处仅宽两米。由垭门关西去200米,山势突然跌落,一道绝壁下,十里长潭河曲折蜿蜒,尽在眼底,滚滚溇水沿着长潭河大峡谷向南奔流,汇入澧水。

垭门关的“高”不单纯体现在地理位置上。与之一脉相连的和尚堡是慈利县城附近最高的山峰。有古庙遗址,建有电势差转台。它的“高”首先是因为历代以来,在交通方面具有重要地位。垭门关比县城的海拔高出500米,以此为界,慈利县被分为内半县和外半县,内半县俗称“关内”,外半县俗称“关外”。与之对应,在地理上,“澧水源出县西历山,下流观嘉渚,与溇水合,谓之前江。溇水源出州界,南流饭甑山观嘉渚会澧水,谓之后江。”这便是当地人习惯上把澧水称为前河,溇水称为后河的来由。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垭门关是连接内外半县、通往湘西,直至鄂西、川东的必经之道,被称为“湘西第一关”。清代郑蔚春在《九折坡长峪铺造桥修路序》一文中写道:“慈邑城西三十里有道达焉,曰九折坡。自垭门关至长峪,峰回路转约四十里。上通永、桑,下达朗州。鹤峰接于左,辰沅引于右。”在鼎盛时期,每日过往行人超过千人。慈利内半县出生的杰出人士袁任远、陈能宽、卓炯就是经这里走出大山,书写出了辉煌人生。如果从县城方向经垭门关西行,人们一般会选择在先天下午赶到关口住宿一晚,第二天清早再动身。经垭门关向西主要有三条通道。一条是经岩洛村通往通津铺镇,西去江垭镇,再到桑植、永定;第二条是经垭井村通往东岳观镇,北上石门、澧县。还一条是沿着绝壁内侧下到长潭河谷,可与溇江水路相通,曾有石墩山道,如今已经废弃。当地还流传着“江垭不过百,一天走到黑。”的顺口溜。随着慈利至索溪峪、慈利至石门公路的通车,交通设施的日益完善,出行方式的改变,垭门关渐渐冷落起来,最后一个旅店在1972年关闭。二十多年前,通向关口的盘山公路从山下修到关前,又沿着绝壁从关外延伸到关内。当初喧闹一时的关口逐渐被遗忘在荒岭上,那些被摩挲得溜光的青石板路也被灌木和野草覆盖。只剩下一些传奇、佳话留在了人们记忆中。

垭门关最早出现在典籍里,是在军事方面。《清.嘉庆慈利县志》“武备”一节中介绍:“垭门铺,旧名澧阳铺,自麻寮铺至此十里,无基。”属于慈利县城通往北路九溪营、桑植13铺中的第二铺。垭门关别称垭门铺,又名澧阳铺。追溯铺递设置,起始于宋朝,距今已超过一千年。一千多年间,垭门关一直是朝廷通邮、军事防御的重要隘口。垭门关最初是地处交通要道,而备受关注,进入历代史籍。随后,经历漫长的岁月沉淀,让它拥有了深厚的人文内涵。而军事价值也不容忽视,尤其到了近代,它的战略地位日益凸显,受到兵家的高度重视。

据传,李自成余部为逃脱清兵追击,占据此关,把敌人阻挡在山下,为撤退赢得了宝贵时间。近代,有这么一段顺口溜:“贺龙、黄虎、周铁鞭,大炮架在垭门关,一炮打在羊角山,卿衡吓得喊皇天。”这个顺口溜反映的是一场牵连全省的战争,由慈利人王育寅报杀父之仇引发。慈利一代枭雄王正雅被常澧镇守副使卿衡部杀死后,他的儿子王育寅高举复仇大旗,在溪口、江垭和垭门关一带与敌方展开战斗,垭门关以其险要的地势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甚至起到了决定一场战斗的作用。史家大堡的“大炮冲”就是军阀混战时期用于防御的战略要地。垭门关最为辉煌的一页还是中国军民在此英勇抗击日寇的那场阻击战。1943年11月17日,日寇三十四师团佐佐木支队5000余人经石门县、沿东岳观镇南家村偷袭垭门关。我国民革命军第74军58师172团三营400人已于先天到达,据险拒敌。战斗从凌晨持续到夜里十点以后,我军奉命转移到柳林铺漆树溪一带。此役给敌军造成较大伤亡。战争结束后,当地人掩埋尸体都花了几天。卢家堡附近有一个“九人坑”,是当年群众掩埋的我军九名阵亡官兵。有一个村民的茅草屋被日本兵纵火烧毁,那地方被称为“火烧屋场”。当年用于作战的指挥所、碉堡和战壕等工事还保存完好。1949年,解放大西南时,人民解放军一部也是经过垭门关进入四川的。2024年8月31日,慈利县第一个纪念抗战的陵园在垭门关落成。“九人坑”九具遗骸和附近挖掘的另外七具官兵遗骸,一共十六具抗战英灵被安葬在一起。其中,两位英灵后代分别从浙江金华和台州赶来认亲祭拜。曾经的军事要地,新增永久性民族英魂纪念设施,成为爱国主义教育方面的鲜活素材,是慈利四中师生远足活动的首选,也是附近居民拜谒凭吊的重要场所。慈利县城区道路交通新增“垭门关抗战遗址由此去6.5公里”指示牌。

筑而为城,聚而为市。人们东去西来,习惯把这里作为旅途中休息打尖的场地之一。凉亭、茶社、铁匠铺、商店、旅馆应运而生。特别是成为文人墨客的热宠以后,成为当地最有文化内涵的去处。垭门关也是赏景的好地方。站在关口,登高望远,羊角山隔河相望,溇澧二水在山脚下汇聚,蜿蜒东去。慈利县城尽收眼底,朝看晨曦,晚听渔歌。历代文人多会汇聚于此,吟诗作赋,记录着一段又一段兴旺盛衰。其中,有两副对联写得荡气回肠,气势磅礴。其一为近代诗人田金楠所写:“扼九澧上游,试饱看零山溇水;请诸君小坐,与细谈秦塞汉关。”另一幅由吴恭亨撰出,曰:“守险说一泥丸封关,由汉而晋而唐而宋而明,阅两千年割据兴衰,独此山无恙;登高看五大洲变易,曰亚与欧与美与非与澳,合九万里纵横扫荡,倘我后有灵。当年,仅仅垭井村一个组就有五家旅店,最大的一家旅店床铺有十多个,繁荣一时。人们在此歇息打尖,分享路途见闻,畅谈天下大势,是传递新闻、交流信息的重要场所。沿途建有歇息凉亭、茶社多处,供人们停留,见龙亭就是集观景、闲聊、饮酒、对弈等功能于一身的地方。经过长峪铺,翻越九折坡,折一根木棍放在“撑腰岩”处,抖抖身子,在岩凉亭喝杯茶,放马落马桩补给草料,继续东行,来到见龙亭,慈利县城就只有一河之隔,几步之遥。  

近观漫坡梯田,体会“半亩方塘一鉴开”的生机,远观阳适山(羊角山)漫山泛绿,想象“松涛阵阵、金戈铁马”的场景。侧首,道人山风力发电机迎风起舞,奋力呐喊,像是把岁月一一呈现在人们面前。迎曦垭日出尤为著名,适合四季观赏。吴恭亨有一首七律《雪出垭门关》“出雪斗豁登高日,西照模糊几点村。二水盘龙自东注,万山如马尽南奔。亭臬雨雪青春急,河陇干戈白日昏。天步言孱身不用,兀揩老泪对乾坤。”早春时节,雪后初晴,出门赏景,气象万千,情景交融,感情真挚。写景的前四句描绘了雪中垭门关的风光。二水东流,群山南走,气势恢宏。田金楠步韵创作了《雪出垭门关词韵》“吴子好奇不休歇,春寒跨马出郊村。雪花乱向关门落,诗句哇如怪石奔。蚤岁忧是今老大,狂歌当哭几朝昏。何当执法箝君口,相与虚占六四坤。”名人诗篇相和,本是雅事佳话,恰恰是延续了中国登高望远的习俗,在旅游文化方面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篇章。近年来,尽管千年驿道已经被荒草淹没,但是,前往垭门关观景、摄影和访古的人络绎不绝。酷暑来临,垭门关是纳凉消暑的好去处。秋高气爽的日子,登临垭门关,漫山松柏苍翠,枫叶正红,溇澧诸景轮廓清晰,饭甑山、观嘉渚、鸳鸯洲、琵琶洲、笔架山历历在目,县城楼阁尽在眼底。再循迹走一段青石板古道,抚摸残留的石墙,听听老人说起往事,历史的回声顿时在耳边响起,怀古之情油然而生。 

城区北扩以来,随着各种基础设施的日益完善,千年雄关逐渐成为城市的“后花园”,其文化价值、旅游价值和后勤保障功能日益凸显。随着长峪铺村史馆建成开放,经垭门关去长峪铺的盘山公路改造升级完成,昔日的千年驿道在工业化、信息化时代的厚重感立体呈现,焕发出新的生机。盘活各类资源,擦亮名片,传承历史,垭门关在农村发展、乡村旅游方面成为亮点,在民族复兴征途上,必将留下更精彩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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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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