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望春

石市不是一座城市，黄门寨也不只是一个寨子。

在衡阳西乡，石市是个有点偏远的乡镇，但交通非常便捷。许广高速横贯石市，一车直达黄门寨。

作为衡阳地区唯一一座省级地质公园，黄门寨的地位不言而喻。

十年前的三月，县里举办油菜花节，组织机关单位工作人员及一批文艺爱好者前往黄门寨参观。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见丹霞地貌，且是水上丹霞奇观。峡谷、奇峰、秀水，名家、禅寺、传说，黄门寨坐拥自然与人文两大资源。天上岣嵝也好，九峰竹海也罢，谁不羡慕黄门寨中这一湾灵动的碧水?

石市紧邻溪江，老家石洞口从来不缺石头，但在石市的石头前，石洞口的石头小巫见大巫了。

我疑心，石市的地名便是因为这些石头。不，是一座又一座巨大的石山。

它们裸露着红色的肌肤，周身密布一轮轮灵芝般的纹路。六个浑圆的山头相依相偎，组成黄门寨天家坨丹霞峰丛。山顶部稀稀拉拉覆盖着草木，间或有小杂木顽强地钻出石缝。青苔、地皮菇密布石山顶部。山顶采摘地皮菇相当危险，因为一不留神，可能会滑下悬崖。

那时，攀爬洋木岩一线天的过道尚未硬化，同行的夏莲穿着一双三四厘米高的中跟鞋，上山爬坡如履平地般轻松，看得我们心惊。也难怪，乡镇工作二十余年的她，估计早就练出了穿中跟鞋能爬山，穿高跟鞋能跑步的本事。

一线天名副其实，只容一人通过。最窄处，甚至需侧身挤过。爬到尽头，崖壁溜光，崖顶垂下一根粗麻绳。几个大汉站在崖顶，晃动绳子，吆喝道：握紧啦！然后，一二三，扯石头般，将我们一个个扯上去。有胆大好挑战的，不要扯，楞要自己爬上去，运气好的，成功登顶；运气不好的，滑下来，坐一屁股泥巴。现场尖叫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黄门寨内，这样的峡谷有好几处，它们分别被命名为马蹄岩峡谷、黄门寨峡谷、鹞子岩峡谷、跳十步等。

步行于山顶，遇见两位植树的老人。着装素朴，面容慈善清雅。上前攀谈，老人说，他们夫妻俩自长沙来，看中了黄门寨这块风水宝地。以前每年都来这里烧香，退休以后，索性定居在这里。每日里，打理寺庙、栽花、植树、种草。看看他们超凡脱俗的样子，我当时不禁心念小动，如果能长住于此多好。

老两口邀请我去他们栖身的寺庙喝茶。穿行于林木花草中，但见一湖碧水如蓝宝石般镶嵌在丹山翠色里，老妇介绍道，此水名叫“万源湖”。

这大约六千五百亩的湖区，湖壁皆为紫红色岩石。根据其形状特点，地质专家和当地百姓分别将它们命名为海螺岩、丹霞十拐、苏家岭崖壁、癞子皂崖壁、鲸鱼岩、牛鼻岩、莲花崖、老虎崖等。湖中有桃花岛、菠萝岛等数十处岛屿。桃花岛面积最大，将近八十亩。湖中泛舟，可远眺南岳。湖边的山体，林木茂密，翠色倒映湖中，美不胜收。

湖边有一堵形似金猪的岩壁，名为珍珠崖。崖壁下部有个大岩洞，洞口有两层多楼高。不是很深，但洞口很宽，宽到差不多可以并排停放十辆小轿车。洞旁用红漆题着“珍珠禅寺”几个大字。建在石洞中的寺庙，平生第一回见，退休的夫妻俩居住在此。

如此小巧精致的寺庙与先前看过的宇石禅寺形成鲜明对比。

十年前，南岳演明法师募资了一千万元修建宇石禅寺。其工艺之精巧，气势之宏大，放眼衡阳地区，并不多见。尤为珍奇的是，禅寺后的岩洞，面积百余平方米，冬暖夏凉。那株一千零一年的银杏，枝叶稠密，形似华盖，掩映着寺庙半个屋角。各类寄生藤蔓将树干上部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一截厚实的绿圆柱子。底部树皮裂开，仿佛是树干太大，撑裂了树皮似的。

修建宇石禅寺的地方原名宇石寨，据史载，1899年，清末农民王甲聚众起义，一把火烧了渣江丞署。兵败后，在此垒石筑寨，据山自守，故名“宇石寨”。禅寺后的山洞，便是起义军最初栖身的地方。1971年，宇石寨内挖出各类铁质兵器及铁圈、脚镣等刑具。

宇石禅寺后山，形似一把巨大的绿色太师椅。同行告诉我，这绿色覆盖之下，是一人多高的石头墙，后山还有一座石头堆砌的城楼。寺门百米开外的正前方，一些上了年纪的石头静卧在草木间。紧挨山体处，有一小截青黑色的石基，据说，那是宇石寨残存的寨门。

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寨子。

1911年辛亥革命失败后，闲居石市老家的曾熙是否常去寨中拜访好汉王甲呢？否则，山寨内怎会留下他的墨宝？寨内南墙正门上的“宇石山村”石匾系曾熙手书。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询问禅寺内的法师。法师道：岂止是来过？修筑寺庙之前，岩洞的前坪里都是棚子，曾熙当年就在这岩洞里教乡间的孩子。

今天，走过石市街，不远之处，有一处青砖黛瓦的建筑，上面题着“曾熙故居”几个大字。这位民国时期的著名书画家、教育家，海派书画的领军人，一生桃李满天，张大千视其为恩师。

1930年，曾熙病逝于上海后，张大千以孝子礼扶灵来到衡阳县，将恩师安葬于青山绿水的岘塘村，并在曾熙墓旁筑一草庐，守孝一月后方离去。

在山茶花盛开的季节，我再次爬上黄门寨的山顶，丹山碧水就在脚下，湖心有一尾小舟。松针轻抚我的脸庞，山风送来无限清爽。我渴望邂逅那对长沙来的老夫妇，十年过去了，他们是否修成了仙风道骨的模样？

（作者系衡阳市作协副主席）

作者：刘望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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