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方成

一

七妹刚入睡，被一只摸过来的手惊醒，睁开眼，是扛子！七妹大喜，箍住扛子的脖子问，没听到敲门声？扛子喘着粗气说，爬屋檐通风口跳下来的。七妹说，敲门不好？扛子说，娘晓得，还走得了。

母亲让七妹和扛子圆房那天，刚要熄灯，抽壮丁的来了，保长带着一帮人，用绳子要捆，扛子说，我不跑，既然去打鬼子，要死屌朝天，怕个卵！带兵的说，马上走。七妹已经哭成泪人。扛子说，为你父母报仇去！别哭。七妹抓出二个红薯塞给扛子，扛子顺手抓住七妹双手，嫩嫩的像触到电一样，他直直地望着七妹的桃花脸，依依惜别。

七妹问，走十一个月零三天了，去了哪？我担心死了。扛子满头大汗，滴在七妹的脸上，说，先在宁乡，后开赴蓝田，娄底，碰巧，叔当连长了，他来训新兵，一眼认出了我。原来是七十三军彭位仁部队。二狗也当排长了。七妹说，埋了父母，我再没见过叔和二狗，想不到都出息了。扛子说，我能操步枪和机枪了，还能拼刺刀。扛子又压低声音说，叔派我和大头侦察鬼子的出没规律，人数，有什么武器，就要对占领潭市的鬼子发起总攻了，嘱咐我们完成好任务，在家歇一晚。七妹说，叔是过来人，知道你想我了，谢谢叔。

鸡叫第一遍了，扛子紧紧抱着七妹，说，七妹真好，愿意嫁给我。七妹说，你救了我，一债还一债。七妹十二岁那年到塘边扯鸭舌草，手够不着，左手揪住塘基边桃树枝，右手伸前去掐，桃枝一断，一头栽在水塘中，她使劲扑打，不会水，看着看着沉到了水底。一群看牛伢子大声呼喊，扛子在挖土，丢下锄头从塘底把七妹捞上来，抱成U形，吐出了很多水。

扛子说，你命大，我命好，鲜花插在我牛粪上。七妹亲了扛子一口说，牛粪能肥田，田不怕肥多。鸡叫第二遍了，扛子说，我得走了，七妹说，还抱一会儿。鸡叫第三遍了，七妹帮扛子整整灰军装，说，那首《涟水河》，好久没唱了，扛子就同七妹轻轻哼起来：

涟水河，

长又长，

涟水河畔好儿郎。

拿起刀

拿起枪

杀向日寇的头颅和胸膛。

谁说国已破，

家已亡？

中华儿女在，

到处是埋葬鬼子的好战场！

涟水河长流，

赶走了鬼子，

再来建设自己的好家乡。

涟水河长流，

给我们无穷的向往，

无穷的向往，

向往。

…….

这首《涟水河》，是叔写的，叔是地下党员，扛子、七妹、大头、桔子、二狗，受叔的耳濡目染，思想逐渐进步，参加了抗日游击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叔说，国共打打杀杀，现在国共合作抗日，国军下层官兵及大批进步青年群情激奋，杀敌英勇。但上层心思不透，貌合神离。根据中共潭湘宁边区委员会指示，党组织仍然保持地下活动，积极维护国共合作。扛子把驳壳枪对七妹显了显，说，叔临时给我用，回去还得扛汉阳造。七妹揪住扛子手说，我要跟你一块走！扛子说，要打仗了，子弹不认人。他摸摸七妹肚子，说，我在里面下足了料，有个三长两短，给生个传宗接代的吧！说完，从通风口爬了出来。

屋前路口大枫树下，大头等扛子多时了。大头说，看你那蔫样子，一个通宵冒歇气？扛子把一个红薯塞给大头，低头不语。大头说，男人三百斤担力，女人三百斤榨力，黄花妹子越榨越出味！你看我老婆，嫁进来瘦藤一样，生完孩子反而骨是骨，肉是肉，要不是打鬼子，我还真舍不得走。

扛子闷闷地笑，笑过严肃起来。叔派他与大头出来，指定他为组长。大头比扛子大两岁，但从小玩却都听扛子的，就问，怎么走，天要亮了，别老想着七妹那堆肉。扛子说，走半山腰小路。小满已过，小路弯弯绕绕。夏初的微风一阵阵吹过，路旁的枞树、杉树、樟树、枫树、油茶树一株株摇头向他们致敬，好像在说，好样的！打鬼子去！自从鬼子侵占湘乡县城，经常窜袭石狮江，锦屏，潭市，九雁，郎山，谷水一带，烧杀劫抢，奸淫妇女，无恶不作。抢到粮食、牲畜、家禽、煤炭，一船船从涟水运下去。沿途百姓逃的逃，躲的躲，少有人烟。鬼子一直明目张胆抢劫，但有时悄无声息溜出来偷袭。两人警觉前行，走到拐弯处，扛子压住大头肩膀蹲下，前方，锦屏下坡的小路上，一队鬼子在紧追二个妇女，扛子和大头一惊，竟是七妹与桔子！

二

扛子走后，七妹心神不安，走进娘床边说，娘，扛子回过了。娘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问，在哪？快躲到红薯窖里去！七妹说，早走了呢。娘叹了一口气，说，就剩这根秧苗了，菩萨保佑我崽伢子平安无事！又说，你怎不拦住呀！七妹说，娘，我追他去，叫他回来。娘说，快去呀！

七妹想了想，系上一条围裙，将柴刀在麻石上磨了磨，刀刃放光，别在腰上。出门走小道，过了大枫树，看到桔子早站在茅屋阶基上。桔子说，猜想你会来，男人走了，心慌吧。附耳又说，昨晚只怕一个通宵未睡！七妹回击，猴子莫笑兔子冒尾巴，你未必就睡了！二个女人浅浅地笑。笑过之后，七妹说，要活一块活，要死一起死，跟他们杀鬼子去！桔子说，那班伤天害理的畜生！恨不能杀它个精光！

前年古历五月初三，七妹二个哥哥跟着父亲、母亲，结伴桔子的哥哥和父亲，各挑着山柴、鸡蛋、萝卜、芋头等往潭市街上兑换油盐、针线、布料，刚过喜鹊岭，一队鬼子悄悄追上来，把四个男人团团围住，鬼子揪出七妹父亲，说，你的，大大的好，伪军上前说，太君看中你，让你当地方维持会长。七妹父亲明白，当维持会长就是天天为鬼子跑脚，当汉奸，他摇摇头。鬼子大怒，嚷，共军的，大大的坏，一刺刀把父亲刺死了。七妹二个哥哥挣扎着拼上去，一个个被活活打死。鬼子迫桔子哥和他父亲就范，不从，也一样死于鬼子屠刀之下。鬼子在残害四个男人同时，将七妹母亲拖进草丛强奸，母亲咬断一个鬼子的舌头，被一刀杀死。桔子母亲得知丈夫和儿子均死于鬼子，疯了似扛着锄头与鬼子拼命，砍死鬼子一个，伤三个，鬼子把桔子母亲拖进营地无情发泼兽性，第三天将尸体丢在涟水河边。七妹和桔子悲痛欲绝，呼天抢地地哭，发誓一定要为父母报仇雪恨。桔子比七妹大三岁，早与大头圆房生子。但七妹只14岁，孤零零一个人。扛子父亲早不在了，两个哥哥当壮丁死在战场上，娘崽相依为命，扛子母亲见七妹可怜，亲自接过来，像亲女儿一样看待。

七妹长得水灵，过了快两年，身子高粱一样蹿上来。一天吃了晚饭，扛子母亲说，七儿，你命苦，我扛子命也苦，你要不嫌弃，做儿媳吧？七妹点点头。扛子母亲说，那今晚就跟扛子睡。七妹红着脸，低头不语。扛子娘说，看你好事过了，怕什么羞，女孩子都这样，要过好几关，圆房是头关，做娘第二关，一关一关过来就是一辈子，扛子不会欺负你。七妹偷偷看了一眼眸子放亮的扛子，点点头。扛子母亲大喜，牵着七妹到扛子床边，把被窝整理整理，往里铺了块白大布，说，你就睡这，七妹脸红得像鸡血，扛子刚要进房，抽丁的就来了。

桔子看到七妹腰上的柴刀，回身捡起一把镰刀，到房间与家娘说了声，娘，大宝拜托您！就与七妹上了小道。七妹说，去营地有三条路，左走涟水岸边，右走安全庄，中走锦屏。桔子说，走中间近一点。

翻过几个山包，过了枫车桥，突然高音圫方向传来猪叫声，七妹和桔子钻进树林里蹲下，远见四个伪军抬着一头猪，后面跟着一列鬼子。七妹恨恨地说，等着73军收拾你们吧！可话音刚落，树丛中窜出二个伪军，将七妹、桔子前后拦住。原来鬼子见到处坚壁清野，出来扫荡找不到百姓，就派伪军装成百姓，躲在附近山包上观望，七妹和桔子的行踪，早被二个伪军了如指不掌。鬼子看见伪军拦着了漂亮女人，大喊：抓住花姑娘的，大大的有赏。二个伪军上前去抓，桔子手起刀落，砍断了一个伪军手臂，另一个伪军掏出二六式手枪要射，鬼子大喊，花姑娘的，活了的！活了的！七妹和桔子拼命往羊肠小道上跑，一丛丛荆棘挂烂了裤子，手臂，流着鲜血也顾不了。但伪军和鬼子越追越近，七妹跟桔子说，你赶快跑，有个三长两短，大宝就没娘了。说完，把桔子往前一推，自己转身对着追上来的鬼子举起了柴刀。桔子大喊，七妹！七妹吼：你快跑呀！举着柴刀一步一步朝鬼子进逼，鬼子为了抓活的，一步步后退，后退中鬼子慢慢形成包围圈，围在中间的七妹愤怒已极，拼命将柴刀劈向一个近前的鬼子，鬼子躲防不及，肩膀被劈掉半边，其他的鬼子蜂拥而上，紧紧抠住七妹，用绳子绑上。

扛子看到七妹被抓，心如刀绞，几次要冲上去与鬼子拼命，大头死死揪住，说，不能白白送死。扛子掏出手枪追着鬼子尾巴射击，打倒一个，但鬼子的机枪如雨点般射过来，寡不敌众，只好眼巴巴看着鬼子把七妹押进了观音阁。

三

叔听了扛子、大头、桔子侦察到的情况，及七妹的遭遇，眼球突暴，说，这帮伤天害理的东西！他扶住伤痛欲绝的扛子，说，会尽最大的努力救出七妹。大喊，二狗！又马上改口说，公务场合，以后都喊名字，你们也不要叫我叔，叫何连长。接着大喊，一排长杨通顺！二狗一个直立，应声：到！何连长说，主攻观音阁，行动要快！火力要狠！又盯住扛子说，战斗打响，你带大头从悬岩爬上去救七妹！

营地离观音阁不过十里，隐约看到观音阁青色的凤形檐瓦翘角，红色的檐边，白色的墙壁。寺庙又称潮音阁，建于明朝，离湘乡县城20余公里，立在石岩上，拔地而起，巍然耸立。同治湘乡县志载：“浩然阁与潮音阁乃上下阁地也。在邑西潭市，上临绝谳，下居澄潭，开轩凭栏，梅龙，荆紫诸山历历在目。帆墙上下，渔歌唱答于长堤烟树间，为邑之名胜”。知县谢家麟题：“手挹江天”。“潮音夜月”为潭台八景之一。

观音阁更是重要的战略要地，背靠海拔300多米高的喜鹊岭，登高临下，易守难攻，前扼湘江中游第一大支流涟水。涟水起于新邵观音山，自西向东，流经蓝田、娄底、永峰，在潭州入湘江，全长百余里，沿途纳孙水、湄江、测水等无数支流，到了潭市，呈U形流过。军事上，扼涟水可旱水两线进退，鬼子欲以此为堡垒，打通往西南的涟源、叙浦、怀化、昆明，至东南亚的战略大通道，已连续三次来袭占观音阁了。

第一次是民国三十三年古历四月二十九日，鬼子从宁乡攻入湘潭，同月初十日攻入湘乡，马不停蹄窥视潭市，十二日从石狮江攻入观音阁。沿途杀死百姓27人，烧毁民屋30多栋，奸淫妇女13人，抢劫猪牛羊稻谷不计其数。国军73军十五师四十五团奉命从宁乡、月山等地日夜兼程，置一营一连守潭市，一营二连布防石狮江，一营三连守邓氏渡。第二营驻十里石，榔山一带。第三营驻普安堂。团部、师部、军部分驻谷水、杨家滩、祖师殿、斗笠山、娄底渡头塘等一带指挥。两军对峙近二个月，大小战斗120余次，歼日军370多人，毙敌马50多匹，迫使日军缩回了县城。

第二次是民国三十三年古历十二月初四，鬼子探得潭市只有国军一个连，便出动3架飞机，扔下6颗炸弹，以一个大队兵力，分两路穿越石狮江防线占领观音阁，沿途杀死民众18人，奸淫妇女9人，烧毁街市店铺32间，国军损失惨重，驻守观音阁一个班的国军战士，奋力拼杀，寡不敌众，最后只剩8名战士，4支步枪，20多发子弹，10枚手榴弹，他们仍然顽强抵抗，以慷慨赴死决心，以树丛为掩护，再一次冲上观音阁，把手榴弹扔进敌机枪阵地，炸死鬼子19人，国军7名战士当场牺牲，只剩下15岁的小战士王国荣，他临危不惧，拼命打死两个鬼子，恰支援部队赶到了，把鬼子赶回了县城驻点。

这是第三次，民国三十四年古历四月十七日，鬼子穿越石狮江自卫队防线，30日上午再次占领观音阁。抢夺粮食、家禽等物资装船运往县城，重要矿产直接下湘江运往日本。国军73军一层层命令下来，一连一排担负主攻观音阁。何连长语重心长跟一排排长二狗说，寺内有鬼子100多人，装备精良，垒有工事，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二狗双目怒视，说，坚决完成任务！

二狗父亲早逝，母亲在砍柴的山上被鬼子强奸杀害，16岁与14岁的两个妹妹清晨结伴到园里淋菜水，被悄悄溜进村的鬼子抓进县城，遭受无情地发泄蹂躏，折磨致死。二狗咬牙切齿，决心要为亲人，为乡亲，为中国人民报仇雪恨！

何连长看了看二狗，扛子，大头，桔子等身边所有的人，想着七妹，目光远视，说，都振作起来！唱支歌吧！默契中，霎时《涟水河》歌声又轻轻地响起：

…………

拿起刀，

拿起枪，

杀向日寇的头颅和胸膛。

谁说国已破，

家已亡？

中华儿女在，

到处是埋葬鬼子的好战场。

…………

四

七妹被绑上绳子带进了观音阁。大厅中央，莲花座上观音菩萨双手合十，默默肃立，目光远视，好像在祈祷苦难的百姓平安。厅侧泥座上躺着弥勒佛，没了往日的笑容。侧面的十八罗汉，个个神情暗然。大厅铺满了稻草，一排排放着鬼子的被单、折叠的被子。小木板旋梯上去有一间卧室，七妹被带到了这里。有一个小窗口，外望，坪中立着重机枪，一群鬼子站立守候。这时，小队长竹内达夫眉开目笑进来了，对着七妹说，花姑娘的，你良民的，我们大东亚共同圈，为皇军服务的，大大的好。说完，笑嘻嘻地要给七妹解绳子，七妹厌恶地偏过脸，竹内达夫用一只手抬起七妹的脸，说，东方美人的，大大的花姑娘，做我夫人的好。七妹喷出一口痰，落在竹内达夫的脸上，竹内达夫停止了解绳子，盯了一眼，急不可耐去脱七妹的裤子，猛然看到七妹裤裆一摊血迹，停下了手，说，休息休息的，吩咐卫兵看护好，下楼去了。

当七妹喊桔子快跑，自己反方向朝鬼子拼命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是一群毫无人性的畜生，她趁与鬼子打斗挣扎中，咬破自己的手指压在下身裤裆上，以防不测。果不然，竹内达夫以为七妹来例假了，叹声气离开，叫卫兵端来好吃的给七妹，别饿着了他迟早要霸占的东方美人。七妹不吃不喝，惦记着扛子，桔子，大头，叔，和战友们，想着凌晨即将打响的战斗，思谋着能做些什么呢。攻上观音阁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出进大路，有三道弯，200多米长，鬼子用沙袋码有三道工事。另一条是临涟水边悬岩，坡度陡峭，攀爬危险。七妹左思右想，盯住自己身上的绳子。

一个伪军进来了，讲着东北话，说，小姑娘，太君问你有什么想法？七妹鄙视一眼，想起了大汉奸刘汉良的下场。去年中秋，彭军长跟叔说，敌我处相持胶着状态，鬼子依靠汉奸刺探军情，骚扰地方，百姓恨之入骨，要想办法打击一下汉奸的嚣张气焰。叔点点头。节后第三天，刘汉良母亲逝世，大做道场，叔带着二狗、扛子、大头、七妹、桔子，与自卫队潜入印子屋场将刘击昏，连夜押到临时县府娄底，古历八月二十五日召开军民万人大会，公审后立即枪决……这时，伪军又说，太君只要你答应一件事，做他的女人，你将尽享荣华富贵。七妹说，你为虎作伥，配做中国人吗！伪军脸红红的。七妹想了想，说，既然要我做太君的夫人，捆绑能成夫妻吗！快把我的绳子解开。伪军说，我马上报告太君，暂时委屈下夫人。一会儿伪军转来，笑眯眯地解开了绳子，说，太君的说了，美人回心转意的，大大的好！七妹假装笑容，眼睛却盯着绳子放的地方。

夜色降临，观音阁里的鬼子不停地巡查，进寺庙的路上增强了防卫，伪军集中在第一道工事，鬼子在第二、第三道工事，竹内达夫持着长刀，走来走去。

五

国军73军一周前的娄底会议上，军长彭位仁立下了军令状，一定要把侵犯潭市战略要地之敌歼灭、驱走，以防止鬼子继续西进，打乱整个西南战局。令40团驻涟水北岸安全庄、垒石铺、杨家湾一线，阻击双江口及县城援敌。令45团三营驻邓氏渡马鞍山一带阻敌，二营驻石里石，防止敌突破防线西攻，一营攻打喜鹊岭和观音阁之敌。一营营长周子鸿令二连带重机枪从下桥湾沿牛形山横过湘黔铁路攻打喜鹊岭，令三连带重机枪占领上桥湾高地，令一连从四总攻打观音阁。晚12点全线发起总攻。

一连何连长受令后，精心部署，令第一排经石板路正面强攻，二排伴涟水河边侧攻，三排在四总后续援助，要求总攻前二十分钟到达预定地点。他在出发动员会上说，这次战斗是艰巨的，除营部有一门75毫米山炮外，手上的武器都是汉阳造、驳壳枪、轻机枪。而鬼子有射程远、精度高的三八大盖，有大杀器九二式重机枪，有独门兵器掷弹。但他坚定地说，我们有战胜敌人的大无畏精神！有中华民族视死如归的英勇气概！国军必胜！

夜色开始降临，队伍开始行动。大头跟扛子说，总攻开始，十分钟内必须爬上观音阁，才有可能救下七妹。他提议，泅渡到观音阁底下藏住，可争取时间。扛子觉得有理，腰上各捆一把柴刀，借着夜色，潜入涟水。观音阁上的探照灯在水面上来回扫视，俩用嫩竹子作通气管，泅在水里，到了水草丰满的水域，借着芒草观察一下方位。

二狗带领着一排战士沿铁路穿过涵洞潜入曹家沟，派出的侦察人员回报，夜晚黑灯瞎火，鬼子不敢出来，龟宿在观音阁进出的山路上，布满了岗哨。一排顺利到达指定位置——距观音阁路口约200米地方，在夜色的掩护下，一个个匍匐在地下，像卧着一条条黑影。夜静得发慌，连树叶也不摇晃，空气凝结成块，听得见涟水的浩荡声。二狗看着表：11点50分，55分，56分，57分，58分，一声山炮从喜鹊岭传来，二狗手一挥，一排战士像箭一样冲向观音阁路口，二狗亲操机枪，仇恨的子弹密集地飞过去。鬼子躲在第一道工事后扫射，火力猛烈，冲在最前面的10多个战士瞬间倒下了，后面的战士没有犹豫，又密集地冲上去，把一束束手榴弹扔过去，第一道工事上的鬼子被迫退到第二道工事，二狗把机枪架在夺过来的第一道工事上，对着鬼子猛烈扫射，鬼子被打得血溅肉飞。

扛子和大头趁激战爬到了观音阁陡坡下，但最后一道悬岩既陡又滑，爬了多次都掉了下来。大头当人梯把扛子往上顶，也够不着。两人正在焦急万状之际，一条绳子悬了下来，呀，是七妹！战斗打响后，七妹知道鬼子集中在攻打国军，竹内达夫无法顾及，她拿上绳子往悬岩边跑，卫兵追上来阻止，七妹抓起一块石头对准卫兵猛砸过去，卫兵顷刻血淋淋躺在地下。七妹迅速把绳子绑紧在柱子上，另一头放下悬岩，扛子和大头抓住绳子刚爬上来，苏醒过来的卫兵对着扛子就是一枪，扛子胸部血流如注。大头叫七妹赶快攀着绳子下坡去，自己与卫兵扭打一起，七妹从扛子腰间拔出柴刀，对准卫兵狠狠一刀，断气了。七妹与大头正要背上扛子从绳子上溜下悬岩，伪军领着竹内达夫突然出现，伪军对准大头就是一枪，竹内达夫迅速抠住七妹脖子。

竹内达夫见国军一个个不惧牺牲，攻破了他的第一道工事后，瞬间又攻上了第二道防线。知大势已去，安排伪军在第三道工事上抵挡，自己率剩余人马往石狮江撤退，却忘不了东方美人，爬到楼上，房内空无一人，忠诚的卫兵也不见了，窜到悬岩边，一眼见到卫兵躺在地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揪住七妹就走，后面跟着大群逃窜的鬼子。

七妹眼看鬼子就要在新辟的小道上逃离观音阁，突然使出吃奶的劲迅速挣开手，蹲下身子紧紧抱住竹内达夫双腿，让他无法迈脚，竹内达夫无奈之下，一刀刺向七妹胸口，七妹仍死死抱着，旁边的鬼子却不敢开枪，竹内达夫瞬间成国军的靶子，身负重伤的二狗将最后一梭子弹射过来，穿裂了竹内达夫的脑袋，残余之敌，疯狂朝石狮江方向逃窜。

观音阁进口的砂路上，留下了鬼子32具尸体。一摊滩血泊中，染红中国军队73军45团一营一连一排23名战士，他们大都是湘乡籍人，最大的年龄25岁，最小的14岁。二狗、扛子、大头牺牲了。

叔站在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前默哀！这一刻，涟水哀咽。桔子轻轻地抱起七妹，泪水一行行流下来，说，好妹妹，我们回家吧！还唱那首歌好吗！《涟水河》再次轻轻地飘起，许多哀伤和激扬，在涟水间回荡：

…………

涟水河畔好儿郎。

拿起刀，

拿起枪，

杀向日寇的头颅和胸膛。

谁说国已破，

家已亡？

中华儿女在，

到处是埋葬鬼子的好战场。

………

注：《涟水河》歌词作者系湖南省作协会员陈华

责编：廖慧文

一审：廖慧文

二审：易禹琳

三审：杨又华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