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纪行:化石村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4-04-28 12:37:28

  文丨谢伟民

  离开昆明去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的路上,小李子建议我们后面的行程中增加一个点:去石屏县的化石村。他说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偏僻山村,山村周围有大量的化石,村民的房屋就是挖当地山上的化石修建的,据专家考证,这里的化石乃3.75亿年前的动植物形成。他说他自己多年前去过,也拍过视频。那里的村民相当朴实热情。

  我们一听,顿生兴趣,旅游嘛,就是要深度游,去常人没去过的地方,况且又是传统村落,又是史前化石,并且现代大活人住在化石建筑物里,这太神奇了。

  小李子是李鑫钰的兄长,红河州著名的网红,网名“1+1名嘴小李子”,足迹遍及全州每个角落,他提出的这个景点,不用说旅行社,本省本州的原住民也极少与闻,更不会去过了。我们当即决定,调整景点,改去化石村。

  4月19日早上,我们离开建水县城,直奔化石村。

  化石村的行政名称叫老旭甸村,属红河州石屏县牛街镇,离建水城并不算远,86公里,但全程无高速。我们先走323国道,再走212省道,最后走乡道。弯道特别多,感觉是一直不断地上大山,再一直不断地下大山,最后落到山谷中,弯弯绕特别多,且多半是大角度急转弯,路面还比较窄,几乎没有会车让车的机会。也亏着是大山深处,几无来往车辆,但因为不停地转弯,从不晕车的太太也晕了。

  云南虽说是高原地区,大山连绵,却不像湘西的山那么富于变化,重峦叠嶂,奇突峭丽。然而毕竟是七彩云南,生态环境好,鸟语花香,天蓝云白,不时可见近坡远山,一簇簇、一树树色彩艳丽的紫花、红花,尽情怒放。正在心旷神怡的欣赏风景,突见前面的公路上一条1米多长的蛇,肆无忌惮地趴在地面晒太阳,小李子急打了一下方向盘,绕过去了,我回头再看,那长蛇已经缩回路边。不一会,又见到一只小松鼠急急地窜过路面。

  两个小时绕着起伏的大山盘上盘下,终于到了期待中的化石村。村子里的房子低矮古旧,一色的古化石砌就或垒成。我们下车后就迫不及待地往村巷钻。居屋、厕所、鸡舍、牛圈、烤烟房都是不规则的泥巴色石头砌成,如果不说是化石,我还真看不出是什么石料,我也没认出那些石头中有哪些化石,大概亿万年前天崩地裂,沧海桑田,陆地上的动植物被喷涌而来的泥浆瞬间包裹在一起了。倒是在村委会的石墙上,还有村民的家中,我见到了真真切切的动植物化石,有贝壳、龟壳、珊瑚,还有大片的植物树叶。

  村委会旁边有一个村史馆,几幅图照说明,基本将老旭甸村的历史和化石类别解释得清清楚楚。原来老旭甸村化石距今已有3.75亿年,最多的是植物化石,也有少数的动物化石,形状多种多样,主要有珊瑚,苔藓虫,腹足等三大类,还有距今0.3亿年的芦苇茎杆化石。

  老旭甸村则已有400多年的历史,世居为周氏一族,据周氏族谱所传,老旭甸村周氏始祖周冕,明朝进士,南京应天府老埂脚下西角陆里村人,派到古滇临安府(今云南建水)为官,传到第七世祖绍禹公,在石屏境内连续买了十二座山头,如今的老旭甸村所在山头即是其中的一座。绍禹公有九子,他将老旭甸山头分给第三子周良宾,周良宾乃如今老旭甸人的祖先。周良宾亡故后,按照其生前遗言,夫人傅氏率子云澍将其遗体从临安城运至旭山安葬。从此,傳氏及子云澍留在老旭甸守业居住,繁衍生息,至今有22代。老旭甸人世代注重森林保护,现村后山有一块清道光23年所 的“封禁碑”,碑上明确刻录着“老旭甸所属山林内严禁盗砍、毁林等违约行为以及处罚规定。”如今,老旭甸村仍沿用这些条约保护着村周边森林。

  在新中国成立前,老旭甸人的生活是相对富足的,因为老旭甸村周边的12个村寨农户都是老旭甸人的佃户。据村史介绍,现老旭甸村委会辖区内的地和山林都是老旭甸人所有。

  老旭甸人也保持了淳良朴实、勤劳忠厚的古老传统。我注意到村头的响马石下面有4座祖墓,这是2012年清明期间,村里的周氏三房子孙为始祖周会寅等复修的,碑文上刻有全村周氏子孙的捐资目录。其中捐资1000元以上16人,大多上百元,最少20元。

  我浏览了一下村史介绍。全村143户314人,有耕地面积434.6亩,林地3616.3亩,即人均耕地1.38亩,林地11.5亩,不算充裕。1983年,发动村民修通老旭甸公路,全长7.6公里。1987年,老旭甸村公所正式通电。主要经济收入为种植业,以烤烟、辣椒、玉米种植为主。2018年实现经济总收入797万元,农民人均纯收入8012元。而在2010年,全国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6300元,其时老旭甸村村民的人均收入不会比全国农均收入高,能捐出数百上千元修祖墓,可见人心之齐,民风之古。

  据小李子说,老旭甸村基本是周姓人家,大多为汉族,也有少量彝族,如我们后来去午餐的主人周大哥是汉族,妻子是彝族,不会说汉语。

  尽管汉族为主体,据说老旭甸村还是朴喇鼓舞的发源地呢。朴喇是云南石屏彝族的一个支系,朴喇鼓舞是其民族祭祀时的一种舞蹈,以祭礼天地山神、祖宗神灵。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日,朴喇男女老幼皆上山跳鼓,俗称“踩山”,这座跳鼓山坡,因此称为“跳鼓坡”。所谓鼓舞,只舞不歌,时而尖吼,舞者先喝酒提兴,再击鼓跳舞。其形式有双人舞和集体舞二种,动作晃胯扭腰,粗犷豪放,与鼓点合拍即可,舞到兴起,连人带鼓,在地上翻滚,直到精疲力竭,方才收场。观者又戏称之“乱脚舞”。

  我对上说颇有怀疑。老旭甸村立村数百年,以周姓汉族村民为主,朴喇鼓舞为何会以该村为发源地?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日,朴喇男女老幼前来踩山,老旭甸村有这样宽敞的跳鼓山坡吗?

  然而老旭甸村的房屋建筑风格,却的确有彝族建筑风格,它借鉴了彝族先民的传统民居样式——土掌房。

上图为云南峨山彝族土掌房

  土掌房的特色在于其平顶式设计、厚重的墙体以及使用泥土作为主要建筑材料;在建筑布局上,土掌房多为平房,部分有二层或三层,层层叠落、相互连通。这些泥土筑就的屋顶平台,既可用作居民的生活空间,也可作为晒谷坪。不过老旭甸村的房屋与彝族的土掌房有一点不同,后者的建造方式是以石头为地基,用红土筑墙,墙上横搭原木后密铺木棍或茅草,再覆盖一层红土并用石头锤紧夯实;而老旭甸村是直接用当地特有的古化石筑墙,因为亿万年的化石咬合力很强,而风化后的化石灰加水是很好的粘合剂。化石建房,这正是老旭甸村建筑的独特之处,也是其化石村名字的由来所在。

  彝族土掌房有一个文化特点,因为全村的房屋低矮,各家建筑之间紧密相连,且巷道狭窄,并没有围楼围村般的防御设施,因而村民们能够世世代代和谐相处,守望相助。

  土掌房式的建筑形式还有一个特点:适应气候干燥、降雨少的高原或河谷地区。

  这两点恰恰也是老旭甸村的特点,前者证明老旭甸村的醇厚民风,后者则说明其生活环境并不是岁月静好。短短半天的见闻,我自己也体会到了这个村子的困窘与坚韧。

  连村里的大石、大树和蔬菜都长得奇奇怪怪。路边斜坡上那片响马石,敲之如磬,清亮悦耳,有金石之声。那几棵石崖上生长的大树,或裂石而出,或抱石而长,盘根曲结,生命力极其顽强。在村头的一棵大树杈上,挂着一个巨型萝卜,七扭八怪,居然长成如出土的化石一般。

  这里的乡民朴实大方。我们刚到村口时,古树下几位老人围着石桌,坐在石凳上闲聊。小李子热情地跟一位老太太打招呼,那年他第一次来村里,正碰上大雨,老太太在地里干活,他给老太太买去雨衣和吃食。老太太至今还记着,她定睛看着小李子,绽开满脸的皱纹,拉着他的手不放:到我家吃饭去!后来又把自家的腊肉、自种的黄豆、自爆的苞米花拿出来,硬要塞给我们。招待我们午餐的周大哥,年66岁,襁褓之中父亲不幸过世,母亲拉扯着6个孩子长大。因家贫活多,从未上学,但他见多识广,谈吐幽默。小李子一边看他杀鸡做饭,一边与他聊天直播。小李子说,他所做的直播节目中,与周大哥的收视率最高。开饭时,周大哥拿出珍藏的自泡大黑蜂酒让我喝,又不断为我们舀鸡肉鸡汤,说杀的这只大公鸡是专门款待我们的,席间夫妻俩硬是一筷未伸。周大哥有二女一子,长女大学毕业后在昆明大医院当医生,小女和儿子都出去打工了。

  村子缺水。然而在村子里,家家户户门外都有一个水龙头,拧开有水流出。这说明节水已成村民之习惯,更说明村民之间的相互信任和对外来游客的慷慨。

  也有些许不谐。我们经过一座化石墙上糊了新黄的高屋时,见到屋门口蹲着一个抽着水烟袋的老汉,问他抽什么烟,他说没钱,抽树叶。看他的住房那么好,大家都有些怀疑。我瞎猜,要么是五保户,房子是村委会资助的;要么是游客乐善好施,有人食髓知味。

  行走在杳无人声、只有鸡鸣的古墙窄巷中,我的心情有点复杂,既满怀新奇,又不乏沉重。亿万年化石筑就的居民房屋,大多已经空置甚至颓毁。有人居住的房屋里,基本只有老人,村里的青壮年男女大概大都出去打工了,要么带着孩子举家迁往城镇。村子离镇上10公里,没有公交,收寄快件都要去镇里,甚不方便。我在村寨里仅见到两个劳作的中年男人,一个在酒坊里酿酒,另一个在屋场边喂牛。

  这位喂牛的男人让我心情好了很多。他养了一头牛,一大群黑山羊,一大群鸡,还有一条狗。我们离开村子时,看到他正赶着山羊往村外走,问他养了多少只羊?他脸上露出了自信而谦和的笑容:40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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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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