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非:湘西土兵血战新场

翟非   新湖南客户端   2024-04-10 09:43:31

文/翟非

历史上总有那么一些往事叫人惊心动魄难以忘怀。离湘西王村古镇酉水南岸几十公里以外有一个叫田家洞的地方,明清时期曾是永顺土司田家洞长官司的地盘。就是这样一个攒簇排列、重岗叠嶂的土家山寨却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田菑,他因明嘉靖年间率部族奔赴东南沿海平倭而战死在松江府上海新场(今上海市浦东新区新场古镇),受到明嘉靖皇帝的封赐,授予牌坊“忠义”。明朝内阁首辅徐阶、张居正修撰的《明世宗实录 》有云:“旌故蛮夷长官司副长官田菑及其子耕,建坊于所居,表曰忠义 。”

新场地处下沙南,一名“南下沙”,又名“石笋里”,建镇历史久远,南宋初期,在新场设置分场,人们通称下沙盐场为“老场”、下沙南场为“新场”。建炎二年(1128)正式建镇 ,沿用盐场之名,称之为“新场镇”。新场以盐建镇,以盐繁荣,在新场成镇之时,正值下沙盐场鼎盛时期,盐产量和盐灶之多,胜过浙西诸盐场。加上新场镇区溪河纵横,东有东横港,西有新港,南有仓家桥港,北有洪桥港,一时帆樯如云,商贾辐辏,百货骈阗,繁盛至极,时称“浦东十八铺,新场第一镇”。

新场地居要害,九衢三市,自古富庶繁华,自然令人钦羡向往,也更招倭寇盗贼觊觎图谋。据崇祯《松江府志》所载:新场镇“盐课司场赋为两浙最,商贩特盛,视下沙远过之,以其富盛为海夷窥视睥睨之地。”

嘉靖三十二年(1553),海贼王直、徐海勾集倭夷大举入寇东南沿海,松江府下辖的上海、华亭、青浦三县首当其冲成为了倭患的重灾区。倭贼曾一度攻陷南汇所、上海县 、华亭县,很快就瞄上了新场这块宝地,并作为长期拒守的巢窟,时至嘉靖三十四年三月,在上海新场、下沙屯住的倭寇就多达五千余人。当时的南直隶、浙江等地城镇几乎被焚掠殆尽,燔燬一空,百姓惊恐万状,谈倭色变 ,惨遭杀戮,流血成川,倭势紧急,如同焚溺。“腥风突起吹海陌,破浪忽拥千雄贼。虎狼为群争噬人 ,一旦城摧土地黑。”明诗人钱薇的《乍浦行》的诗句就是当时惨状的真实写照。

松江的上海、华亭 、青浦三县备受倭寇蹂躏可急坏了当地当朝一位大人物——时任嘉靖朝内阁次辅徐阶。徐阶是松江府华亭县人,他深知局势万分危急 ,倭贼气势汹汹凶残暴戾,“倭寇深入如蹈无人之境”,更知晓“盖以江南无兵,苏松尤甚”,百姓家无寸兵、一矢之御的残酷现实。徐阶心急如焚,铁了心力排众议主张朝廷征调发兵抗倭。

嘉靖三十三年至三十四年间,徐阶在奏对时,抗倭的态度既明朗又坚决,他接连撰写了《论发兵征倭》《答倭情》《再答倭情一》《再答倭情二》《请以兵事责有司》等奏疏,理直气壮阐述了征倭的紧迫:“倭寇猖獗,苏松等府,通泰等州,民遭焚劫,惨毒之甚,深惟财赋重地,前贼宜速剿灭。”而且还说出自己最大担忧是倭贼意欲妄图陪都南京,“苏松两府既被残害,而其狂谋又且欲窥南京”。他还一针见血地分析了倭寇的成分:由为首者闽浙积年贩卖海剧贼 、十分之三真倭、沿海无赖贫民三部分组成,彻底打消了嘉靖皇帝心中的顾虑,坚定了征倭的决心。

徐阶在征倭选兵用兵上从不含糊,“凡用兵之道,使势不容已,则当选择精锐以冀有功 ”。他说,征调客兵,不调则已,要调就调精兵悍将,在回复御倭直隶浙福总督张经书信之时就 明言:“仆以为倭寇猖獗,本地无兵,故不得已募之邳徐;邳徐不能胜,故不得已募之于山东;山东又不能胜,故今不得已调之永保,若欲不调,是弃此方也 。”在当时朝野眼中,永顺、保靖土兵就是当代精锐之师,被《明史》称为“虓雄”。当然,疏荐征调永保土兵的并非只有徐阶,还有一帮大臣名将 ,其中还包括徐阶的死对头当朝内阁首辅严嵩。尽管徐阶不是请调永保土兵第一人,也不是官阶最高的,但他的保举对嘉靖皇帝的决策影响力也是任何人不可替代的。

明朝廷发出征调令的时间是在嘉靖三十三年十二月,《明世宗实录》了然可见:“命调永顺宣慰司彭明辅、保靖宣慰司彭荩臣各帅所部土兵三千人,前赴苏松剿贼。”从这道旨令可以看出,永保土兵出击的重点也是苏州、松江两府。

永保土兵兵发东南沿海,数月冒险梯航,于嘉靖三十四年四月抵达松江,一路领兵的是彭翼南、彭荩臣,实际报效土兵远远突破调令之数,竟达2万之多。永保土兵不顾星夜兼程长途奔袭的行军劳苦,立时投入截杀倭寇的一系列战斗之中。永保土兵果然不负朝廷和民众的期望,相继取得石塘湾、胜墩、王江泾、平望、秋母亭、三丈浦、陆泾壩、海口、舟山等大胜,尤其是扬眉吐气的王江泾大捷更具有平倭史上力挽狂澜的里程碑意义,史称“东南战功第一”。

从来征战都是波诡云谲、残酷血腥的。永保土兵平倭大捷不少,挫败也难料,而且每一次挫败都是轰轰烈烈,荡气回肠,新场之败就是其中一次最为惨烈最为悲壮的意外之败。《明史》《明世宗 实录》《筹海图编》《江南经略》《明通鉴》《嘉靖平倭祗役纪略》及崇祯《松江府志》等大量史籍或详或简从不同角度都对新场之战作出了记述。这里特地把《明世宗实录》和崇祯《松江府志》的有关载叙引录如下:

《明世宗实录》:先是,三十四年十二月 ,苏松兵备任环、都司李经、守备杨缙,率永顺 、保靖土兵,追剿新场倭寇。时贼众二千人,皆伏不出,而诈令人举火于数里外,若将引去者。保靖土舍彭翅引军先入尝之,不见一人。于是永顺头目田菑、田丰年等争入。伏起,我军四面为贼所围,翅等与其所部俱死之 。

崇祯《松江府志》:(嘉靖三十四年)十二月十五日,兵部调永保土兵六千至松,比永保稍戢,督抚更议论进剿,乃遣土兵驻扎闸港,会兵进发。三十五年丙辰正月一日,土兵突进贼巢,贼伏起,被杀者千人。

这两则史籍描述的就是永保土兵血战新场的经过,尽管记载的侧重有所不同,尽管记载的事件发生时间有点出入,尽管记载永保土兵战死殉国的数量有些不一致,但根本不影响新场血拼厮杀的真实性,永保土兵血洒新场的基本事实是:土兵头目彭翅、田菑、田丰年被倭寇引兵撤退的假象所迷惑,相继率部突进倭寇巢穴,不料中下埋伏,全部战死。这次折戟可以说是继杭州塘栖之败后第二次重大失利,也是永保土兵出征抗倭以来折损将官级别最高数量最多的一次。永保土兵血洒新场虽败犹荣,战出了永保土兵的血性,以英勇无畏的壮烈打击了倭寇凶残无比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提振了沿海军民同仇敌忾抗击倭寇的信心。

由于倭寇久居不散,多次争夺激战,生灵涂炭,新场元气大伤。清光绪《南汇县志》载:“匪扰后,屋全焚毁,名迹就湮,今虽复成市,寥落处犹多。”时至民国光景新场仍是一蹶不起。

兴许是昔日的隆盛一去不回,不再那么光耀照人,便也成全了新场另外一种完美,出人意料地保留了一份连续性的尽显历史沧桑的古韵。现今的上海新场古镇就是宋元明时期的新场,是当时盐民用海水晒盐的场所,虽然带着一些忧郁的伤痕,但坚韧顽强活性十足的血脉依旧汩汩奔涌。

“南北街长四五里 ,东西各二里许”的古镇历史格局犹存,南北纵贯的新场大街还是那么规整中透着豪气,史载“笋山十景”“马鞍水桥石驳岸”虽然已是今非昔比,但依然可以遥想古镇当年的繁华。100多处大小不一的明清古宅院各抱地势镶嵌在沿河古街,白墙黛瓦,门窗雕花,古风古韵贴着一溪碧绿氤氲荡漾。20多座马鞍型水桥极其巧妙地连通从岁月深处长出的八街九巷,从桥上走过的故事经久不衰。水桥系舟石刻小巧精致,古意弥漫,一幅江南水乡水墨长卷顺着时光的脉络徐徐铺开。

在大厦鳞鳞的上海浦东新区中央至今能保留一片璞玉一般的古色,实属不易,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无形中蕴含着一种警示 :勿忘国耻,谨记苦难。

无论再变,无论再忙,有些地方应该多去看看,它们会提醒我们,不要游离灵魂太远,不该忘得太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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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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