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志雄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4-03-13 14:49:35
有些人一转身便是一辈子,有些人一辈子却只是场转身。
■阳志雄
凌晨的天空,雪花飘扬,不一会儿便把城市的上空占得满满当当,我的视野也被撕裂成无数的小碎片。
陌生的城市,熟悉的街道,空气中带有淡淡的甜味,一切都如同我想要的样子。
刘英着一身及膝的白色羽绒服,捧着一脸微笑,踩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向我走来……
她高高扎起的马尾变成珊瑚橙颜色的齐耳短发,容颜未改,青春依在,那浅浅的酒窝像是被船桨吻过的湖面,荡出阵阵涟漪。
“让你等那么久,真不好意思!小孩感冒,喂了些药,刚刚哄下睡觉。”她收住脸上的笑容,继而露出几分歉意;一边用戴有灰色手套的手拍了拍肩上的积雪。在酒店灯牌的映照下,她一如25年前的模样。
“爸爸,快起来送我上学!”小女儿掀起我的被子,滴溜溜地瞪着大眼睛站在我床头。
时光倒流到26年前,我青春年少,以梦为马。
刘英是中专学校隔壁班女生,不太说话,腼腆而略带矜持,娇巧的鹅蛋脸上有一对浅浅的酒窝,眼里有光,走路带风,扎着高高上扬的马尾,干净得体,乍一看,犹如一朵刚出水的青莲,清清爽爽。
刘英与我来自同一座县城。我是学校团支部宣传委员,她是文艺委员,所以接触颇多。团支部每周组织的会议;或是一场活动,我与她几乎都有参加。
每逢与刘英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相遇她总会习惯性噘起嘴角,给一个甜甜的微笑。此时身旁若无其他同学我倒从容,要是旁边有其他同学,我就显得有些窘迫,有时甚至忘了给她一句同样的问候。
5月的栀子花陆续绽放,阳光微醺,天空湛蓝,像一块打了底色的画布,一切美好得恰到好处!
我站在女生宿舍前楼下,目光直直盯着506室的窗口,那是刘英常探出头再丢下图书室钥匙的地方。
不过,今天我跟她有一个约定。
二个星期前,刘英跟我说她的随身听坏了,要找个地方修修,正好我有个表哥就从事电器维修,我说可以去他那里试试。
刘英当时激动得睫毛一阵乱扇。片刻过后,她嘁嘁地问道:“不知道你表哥能不能修好?”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其实我也没多大把握,但我认为至少可以去试下,即使修不好也无须付出多大的代价。
2路公交车走过一段坑洼路段后笔直往市中心驶去。刘英和我并排坐着,她坐在靠车窗的位置,目光不时地望向窗外,路两旁是大片的菜地,不时闪现几栋两三层高的屋舍。一个女人正在自家屋顶晾晒衣被,一阵疾风吹过,她急忙拉住被单的一角闪向一旁,不料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车内嘈杂的人声以及发动机的轰鸣声不时送入耳边,以至于和刘英几乎没说过一段完整的话,看着刘英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心里开始诅咒起这破旧的公交车。
记得去年第一次坐这路公交车途经此路时,觉得这条路长长的没有尽头,似乎带着我驶入一片前方未卜的世界。
当时车上有一对学生模样的男女坐在我前排,她俩在谈论班上某某同学跟谁好上了;后来因为男生家里出了点事没有陪女生过生日,女生因此便断绝与男生的来往,女孩说得漫不经心,但又绝不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来那个女孩跟她的关系应该不错,不过在我听来这只是一个毫无破绽的借口而已。分手;只不过是因为她心中或许早已有了一个更让她心仪的男生罢了。
“想啥呢?”刘英侧过脸用肘轻轻撞了我一下。
“没想什么!”我勉强笑了笑。
此时2路车早已进入市中心路段,车外马路宽广,高楼耸立。 这是我头一次跟女孩肩并肩坐车,虽有些忐忑,但一段时间以来见惯了学校里常成双成对出入的男女,心里多少便有了些坦然。如果可能,我多么希望这条路能再远些,最好是没有尽头,这样我俩就可以肩并肩一直坐着,闻着她发间飘出的淡淡香气,看着她不时侧过头让人如沐春光的眼神,我第一次感受到命运之神竟然如此安排!
到达表哥店时正值中午,阳光一片灿烂,店门口的花坛里一株开得正盛的栀子花正在拼命享受着阳光的轻抚。
表哥不在店内,门上的纸牌赫然写着“有事外出”。
我找到一处电话亭,拨通了表哥的电话,并说明了此次的来意。
“我表哥要到下午2点左右才能回来!”我有点愧疚地跟刘英说明了情况。
“没关系的!”她扑闪着乌黑的眼眸,轻快地说道,没流露出半点怨言。
一只黑色带有白色斑纹的小蝴蝶正绕着刘英细柔的发梢盘旋,我注视良久,它却毫无离去的意思。
我箭步向前,猛吸口气,朝着那只黑色蝴蝶快速喷气,直到蝴蝶扇着翅膀飞走。刘英挑着眉头怔怔地看着我,脸颊一片潮红,像从刚剥下的橘皮里泛出的烛光。
表哥是在下午2点准时到店的,这时我俩刚从隔壁小饭馆吃完饭。
“云霄,可以吗!是你女朋友,还是同学?”
表哥一边诡谲地笑,一边正吃力地往上拉着卷闸门。门头与卷闸门一般破旧,上面无精打采地躺着“电器修理”几个大字,似乎也在昭示着即将被“修理”的命运!
屋内昏暗,杂乱无序,我顿时为表哥店铺的命运而担忧起来,而他却还有如此心情调侃我。
我下意识瞥了下刘英,她微微侧过身,目光打向正前方不远处的一辆陈旧的泛起锈迹的“南方”牌摩托车,手指尖轻柔地撩起被风吹到脸颊处的些许发丝,让人感觉从她指间滑落的不是发丝,而是时光醉人的温柔。
随身听在表哥手里大概倒腾了十几分钟,之后便从里面飘出一段周华健唱的《花心》。
“花的心藏在蕊中,”
“空把花期都错过,”
“你的心忘了季节,”
“从不轻易让人懂,”
“为何不牵我的手,”
……
深沉而又富有磁性的男低音顿时弥漫了整个小屋。
跟表哥道别后,天色还尚早。刘英提议去另外一条街的影音店买几盒新的磁带,我欣然前往。
穿过街心的一座小公园,接着便拐进一条胡同小街。小街两旁的小吃店一字铺开,各家店里的气味都汇入这条街,相互掺杂,彼此糅合,混合成一种让人味蕾散开,烟火气甚浓的气流到处窜动。
在一家叫“达达馅饼”店的门口,我停住了脚步。
刘英投来疑惑的目光,目光打在我脸上有片片掉落的声响。
我说:“想下尝馅饼的味道。”
馅饼抓在手里的时候,还热气腾腾,应该刚出炉不久,上边的油不停地往下滴,幸亏有纸包裹住。
刘英不吃,说这东西太油腻,吃不惯。我便向老板要了个塑料袋,把剩下的一个饼塞进裤兜里。
都说女孩子喜欢甜品,但碰巧的是我几乎找遍一整条街,唯独没有甜品店。
影音店躲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有些磁带盒上都落下好多尘土,应该属于一些滞销之类;或者是存放时间过于久远。
刘英再仔细地挑选,旁边梯子上蜷缩一只素色的白色小猫,正瞪着一双泛着黄色光圈的圆眼对着她“喵呜—喵呜”一阵乱叫。
我从来就没喜欢过猫,因为它的叫声尖锐刺耳,无休无止,像一个怨妇半夜里躲在房间里哀嚎,让人莫名地生出些悲凄。
我很想向前制止猫的这种不怀善意的叫声,却被刘英叫停。
“咻—”她用右食指竖在上下唇之间,满眼里全是温柔。
我伸手去抚摸猫的脊背,好几次都让猫用爪子给挡了回来,看来这只猫有些不通人情世故,它根本不吃这一套,还摆出一副居高傲慢的姿态,那一刻我想把它做成标本的心都有。
刘英轻轻走过去,俯下身子,眼睛都快眯成条缝,用手轻轻抚动小猫项颈处的毛发;经过多次的试探后,不知是猫被感动了,还是它读懂了刘英的善意,它居然乖乖地伸展四肢,任由刘英轻抚。
想来人与动物的相处,也是始于真情,止于伪装。
当我俩走回到来时下车的2路车站台,已是万家灯火。
遥遥望去,那些从窗口泛出浅橘色光束在还未消失的暮曛中升腾出一片祥和与安宁。也许在若干年以后也会有属于我的这一个窗口吧!一样的夜空;一样的灯火,女主人是她,男主人是我。
回去的路上,刘英递给我另一根耳机线,俩人就这么听着同一首歌;伴着车内不时出现的摇晃,我感觉我坐的已不是一辆车,而是一艘船、头顶星空,劈波斩浪,正驶向一个未知的神秘小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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