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慧

写石顺义的想法，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就有的冲动。

去年冬天，在海南一个朋友的聚会上，石老师和爱人罗大姐早早就到了，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石老师一头花白的头发，微蹙的双眉下，细长的眼睛微眯着，自带笑意。和任何一对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大叔大妈毫无二致。

“这就是大家？这就是那个深情呼唤着《父老乡亲》《白发亲娘》，抒发着《想家的时候》赤子深情，以《说句心里话》的人性真情流露而享誉三军，名动朝野的著名军旅词作家？

我的职业敏感告诉我，这位普通老头身上绝对有不普通的故事。

及至提起笔来，我脑海里盘桓的，眼前白纸上跳踉的都是那几个字:

“说句心里话！”

遵循内心，我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说句心里话”的文题。石顺义老师的歌和故事随之一齐涌到笔端。

上个世纪80年代末，石顺义来到一个新兵连体验生活。恰巧碰上指导员给战士讲课。当时，文学创作“高大上”的模式还或多或少影响着人们生活和审美价值。部队战士普遍都以“不苦、不累、不想家”为荣，以激励自己。当指导员问台下:“大家苦吗？累吗？想家吗?”台下群情激奋，一声比一声高吭:“不苦、不累，不想家!”

指导员笑了:“我都想我的老婆孩子，你们不想自己的家人？说，到底想不想？”

一片寂静中，战士们的眼泪“刷”的 淌了下来。

这一幕，深深击中了石顺义内心柔软处，胸中的“心里话”奔涌而出:

“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

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

说句实在话，我也有爱，

常思念那个梦中的她......

你不扛枪，我不扛枪，

谁来保卫咱妈妈，谁来保卫她？”

经当年的春晚，《说句心里话》一夜爆红，传遍大江南北。把现代军人的家国情怀演绎得血肉丰满，感人至深。一位边关的值守军人在哨位上，至始至终噙着热泪听阎维文唱完这首歌，一迭连声的说:

“感谢!感谢你们唱出了我们战士自己的歌!”

早年，石顺义的军营生活是与山西驻地的老乡一起度过的。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每逢过年，乡亲们把自己分到的几斤白面包成饺子，送上门来，自己却啃高粱面窝头。

调到部队机关后的一天，门卫交给他一个装着小米、绿豆的口袋，说是老乡送来的。可究竟是哪里的老乡，却无从知晓。拎着沉甸甸的口袋，象钉在原地，石顺义眼前浮现出“胡子里长满故事，憨笑中埋着乡音”的一张张黝黑脸庞....

“啊，父老乡亲，无论我走到哪儿，你们都是我永远离不开的根!”泪水洇湿了石顺义的双眼。

《父老乡亲》以质朴可亲的艺术形象和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的永恒主题，再次引发艺术大家们的共情。经彭丽媛倾情演绎，与《说句心里话》等脍炙人口的曲目一起，历数十年不衰，传唱至今。大奖拿到手软，成为共和国的经典曲目。

听过《兵哥哥》这首歌的人，无一不被歌词中那位乡妹子热辣辣的爱所感染。这首歌的创作，缘于生活中一次美丽的邂逅。

石顺义一次出差途中，与战友一起逛集市，经过一个水果摊。一位长相甜美的河南妹子迎上来问:

“兵哥哥，买苹果吗？我的苹果很甜的!”

第一次听到“兵哥哥”这个称呼，石顺义和战友们乐了，逗趣道:

“你喊我们什么？”

“兵哥哥！”

河南妹子腼腆的笑着，眼神中满是率性和真挚。

拨开青苔见清泉，歌词从石顺义心田“汩汩而出”：

“想死个人的兵哥哥，

去年他当兵到哨所。

夜晚他是我枕上的梦，

白天他是我嘴里的歌.....

兵哥哥啊兵哥哥，

妹妹心中的星一颗。

边关的冷暖托付你，

家中的事儿交给我....”

经宋祖英神情毕肖的演唱，乡妹子对军人情哥哥的崇敬与挚爱体现得淋漓尽致。“兵哥哥”这个带着浓厚乡土味的昵称不胫而走，成为新时代人民群众对子弟兵的新称谓。

“兵哥哥”源自一个卖苹果的女孩之口，又何尝不是千千万万纯情少女心中那颗最亮的星？

文贵情真，这正是石顺义歌词最能打动人心之处。与作者说真话、吐真情的创作主旨相辅相成的是，石顺义的作品大多从小视角切入大主题，以生活中可触可感的生动形象示人，收到了相得益彰的效果。

《春风十万里》是近两年霸屏全国各地春晚的当红曲目，歌词的题目气势磅礴，正能量气场不可谓不足。但作者笔锋一转，以“一声布谷啼”把我们引入“桃红柳绿”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广袤大地。“燕子衔泥，农人耕播”，“月明花香，柳笛夜吹”，一幅幅生机无限的春天场景，无不体现了作者对时代，对生活的由衷赞美。

文学具象诉诸读者的直观感觉，产生的视觉冲击力和感染力，自然是图解主旋律的宏大叙事和说教力所不能及的。

状物如此，写人亦如是。

《父老乡亲》中，“胡子里长满故事,憨笑中埋着乡音”的乡亲。

《白发亲娘》中，“你可是又在村口把我张望?你可是又在窗前把我默想？”的娘亲。

《军人本色》中，“白鸽飞舞的年代，你不会认识我，我的名字没有明星们显赫 ......”的军人。

无一不形神兼备，收到了事半功倍的艺术效果。

而《想家的时候》“家乡月就抚摸着我的头......家乡柳就拉着我的手。”以拟人的手法，把我和家乡的相依相恋，物化成具体感人的意象，营造出出神入化的意境，可谓曲尽其妙，却不着一丝痕迹。

语言平易、质朴、口语化，是石顺义作品的另一大特色。

“你不扛枪，我不扛枪，谁来保卫咱妈妈，谁来保卫她!"（《说句心里话》）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寂寞，你不熟悉我，我也还是我。”    “（《军人本色》）

“春风十万里，十万好消息"（《春风十万里》）

或促膝而谈，娓娓道来;或扪心自问，发人深省;或简洁明快，琅琅上口。天然去雕饰的白描式叙述，走心入耳，让人过目不忘。见出作者洗尽铅华，锤炼语言的功力和张力。

石顺义老师说真话、吐实情、从家国情怀的角度解读人性之美的创作主旨，与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并辔齐驱，成为一道特定的标签，赋予其作品鲜明的时代特征、独特的审美意趣和长久的生命力。

这，是我读石顺义老师作品所感。

纯粹的心里话。

（人物介绍:石顺义，我国著名歌词作家，原空政文工团创作室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文学学会副主席，国家一级编剧技术二级。 从事创作以来 先后有多首作品获得国家和解放军文艺大奖， 其歌曲代表作《父老乡亲 》《 说句心里话 》 等多首作品在全国广为流传。）

责编：陈普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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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