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孙意谋

两江总督陶澍在宁乡县城曾留下一段佳话。

那是年少之时，陶澍从安化赴长沙赶考，返回时盘缠用尽，又患了风寒。在路过宁乡城南关外石家客栈时，老板娘见这位少年贫病交加，便让他在客栈住下，又命儿子请来大夫为他治病。一个多月后，陶澍的病渐渐好了。临走时，老板娘不仅分文未收，还送了盘缠给他。

很多年以后，当年的少年终于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回乡省亲途经宁乡时，陶澍特意来到石家客栈，不仅重金酬谢了当年的救命恩人，还亲笔为客栈题名“石家客寓”，以张其门。

陶澍在宁乡城的这一段经历，《宁乡县志》中留下了这样的记载：

清安化陶文毅澍，少贫甚，尝郡试归，过宁乡，寓南关外石家客栈。及去，颇负饭钱。明年，郡试复落第，返，病甚，而囊已罄。过石家寓，趦趄不敢进。寓主人女适见之，曰：“陶老爷何不进？”讶其贫且病甚，慰藉之。命子为延医煮药。月余病愈，资之归。后澍官两江总督，假归，复过宁乡。未入行台，即礼服趋谢，予之重金，并为题“石家客寓”四字张其门。店主石自东，其妻张氏。店招曰“石广兴客栈”。民国以来，子孙息业，而文毅所题店招今犹宝之。

后来的宁乡县令邹可权有感于石家客栈老板娘的美德，诗云：

下第何期督八州，重来扶病尚夷犹。

城南店妇今漂母，不为鸢肩似马周。

高谊云天报亦难，元戎小队问加餐。

从容四字濡毫罢，皋庑羁妻一例看。

破铜烂铁荷天章，绝倒杭生故作狂。

若略才华取风义，千秋应让石家娘。

陶澍是安化县小淹镇陶家湾人。资江水不舍昼夜，挣脱群山阻挡，从陶家湾前奔流而过，汇入洞庭。乾隆四十三年（1778）十一月三十日，陶澍出生于此。他自幼随父读书，十八岁考入县学，主持考试的湖南学政石韫玉曾在其考卷上批曰：“清新，无半点尘氛气。”陶澍二十三岁中举，二十五岁中进士，随即赴任翰林院，任国史馆编修，从此开始了他长达三十五年的为官生涯，最后官至两江总督。为官期间，他除恶安民、抗灾救灾、兴修水利、整顿财政，治理漕运、倡办海运、革新盐政，整治治安，兴办教育、培养人才，用毕生精力和满腔热血撑起了清廷半壁江山，使困境中的国家和困苦中的民众得到了稍稍的舒缓。《陶澍全集》的主编陈蒲清教授在其所著的《陶澍传》中，评价“陶澍是中国古代的最后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同时又是中国近代的最初一位政治家”。

纵观陶澍一生，不难发现，在他的众多功绩里，有一个特别突出的优点，就是他善于发现人才，培养人才，成就人才。“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这副对联，就是左宗棠结识陶澍的缘起。道光十六年，左宗棠还是醴陵书院山长。当两江总督陶澍回乡时，县令决定让醴陵书院作为陶澍下榻的行馆，让左宗棠在房门上写幅欢迎的对联。陶澍看到门联，“乃激赏之，询访姓名，敦迫延见，目为奇才，纵论古今，至于达旦，竟订忘年之交。”将他召入幕府，并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娶左宗棠的女儿。陶澍说：“您将来的功名，必然在我之上。”以后的事情果如陶澍所言：左宗棠兴办洋务；光绪四年（1878）率部收复被阿古柏军队侵占的新疆，后又担任光绪朝的军机大臣。

“是何意态雄且杰，不露文章世已惊。”这是陶澍赠胡林翼的唐诗集句。嘉庆二十四年，陶澍任川东兵备道请假回籍，途经益阳，年刚七岁的胡林翼随祖父在座，陶澍一见，“惊为伟器”，即以第五女许配。后胡林翼随侍两江读书，得陶澍着力培养、熏染。太平军兴，胡林翼在湖北抵御，竟同岳父一样礼贤下士，终成勋业。

陶澍和魏源更是世交。陶澍少时家贫，魏源的祖父曾资助陶澍求学；陶澍担任江苏巡抚后，魏源的父亲邦鲁在江苏担任巡检、水利主簿之类的小官，陶澍“礼遇之，不以小吏待也”。魏源早年在京城就结识了陶澍，并经陶澍介绍，参加过“消寒诗社”，结识了一批名流。从道光五年起，魏源任贺长龄幕僚，代辑《皇朝经世文编》，后任陶澍幕僚，参与海运、水利、盐务诸大政的筹划与改革。长期在江南督抚藩司幕府“受知至恳至笃”的魏源，不仅经常受陶澍之托代撰书信，编奏疏集，陶澍死后还以“通家子”的名义为之撰写《行状》《墓志铭》。

李星沅也是陶澍栽培成长的。陶澍是李星沅之父李畴生的朋友，陶澍早在川东兵备道任上，就将丧父家贫的李星沅招为幕友，夸其为“经世才”，嘱咐他多读书。在陶澍的关心和支持下，李星沅于道光五年中举，十二年成进士，后官至总督，对陶澍仍“师事之”。

林则徐更是陶澍的得力助手。陶澍任两江总督时，请调林则徐到江苏主持赈灾事务，得到道光帝的批准，林则徐出任江苏布政使，不久便升任江苏巡抚。二人志同道合，亲密无间，在整饬吏治、赈灾治水和改革漕运、盐政等方面均多有共识，且互相配合，取得成功。道光十七年陶澍六十寿辰，林则徐特撰七律诗三十道祝贺。陶澍对林则徐也十分器重，曾举荐林继任两江总督，称他“才长心细，十倍于臣”。

陶澍还十分注重对湖南人才的培养和启用。不仅在江苏的官员幕僚中有一大批诸如上述的湖南籍人，在京城和湖广也到处有陶澍的家乡师友，如宁乡袁名曜，溆浦严如熤，安仁欧阳厚均，益阳胡达源、汤鹏，长沙李象鹄、象鹍兄弟，道州何凌汉、何绍基父子，以及善化唐鉴、新化邓显鹤、邵阳欧阳辂、安化罗绕典等。湖南自晚清以来，之所以人才辈出，首先应归功于陶澍的先导、引领作用。这正如史学家萧一山所说：“不有陶澍之提倡，则湖南人才不能蔚起”，即使后来的重臣曾国藩，“亦赖陶澍之喤引尔”。

一个人的成长过程里，总少不了贵人相助。很多年前，宁乡石家客栈老板娘那一剂滚烫的汤药，想来一定不会在陶澍的心里冷却。当时过境迁，当他有了能力帮助别人，陶澍就加倍地将那种温暖传递出去，最终温暖了整个世界。对于这样一个温暖了世界的人，人们当然不会轻易忘记。

摘自《湘声报》

作者：孙意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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