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柏强 2023-12-25 11:34:56
文/黄柏强
高桥镇位于湖南长沙县北部偏东,清代属长沙县尊阳都。因境内有一高桥而得名,《长沙县地名志》有如此记载:“原境内一桥,长十米,宽五米,高十米,花岗条石砌成,栏杆上刻有虫鱼花草,饰以浮雕,横跨金井河,上通车马,下航舟楫……”高桥,好一张充满诗情画意的文化名片!
历史上的高桥,人才辈出,仅以晚清为例,就有参加殿试分别获得全国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第四名(传胪)的黄自元、郑沅、肖荣爵,此外,还有翰林郑家溉等多人。
“字圣”黄自元
在高桥镇思公村思公山,有一半圆球墓冢,表面为水泥构造,腰椎形墓围亦为砖石水泥所砌。墓围正后方嵌青石碑三通,中刻“黄公自元老大人墓”,侧墓碑上有“咸丰殿试第一甲第二名赐进士及第”等字。据说黄自元同时下葬高桥、脱甲、平江三处,1971年高桥修水库,稍将其墓移动,发现墓中尸骨、官帽等物,确定高桥黄自元墓为真墓。
△民间收藏人李学坤收藏的黄自元遗像
黄自元 (1837-1916),字敬舆,原籍长沙府安化。据长沙《尊阳郑氏族谱》及安化黄自元之家谱载,长沙尊阳郑敦允(清翰林,与晚清刑部尚书郑敦谨为族兄弟,曾任湖北襄阳知府)长女嫁安化黄德濂(清翰林院检讨陕西督粮道)子雨田,生子黄自元;黄自元娶郑敦允次子郑先朴之长女,郑黄两家两代联姻,黄自元后定居长沙县高桥甘草坑郑家。同治七年(1868年)中进士第一甲第二名(榜眼),授编修,历任顺天乡试同考官、江南乡试副考官,迁河南道监察御史、宁夏府知府,一生勤于书法。
黄自元以书法名海内。当时,在何绍基先生以下,无有出其右者。学崇颜柳、旁及诸家,篆棣草楷,无所不精,尤以楷书独秀,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新标隽逸,传播艺林。曾为同治帝生母录写神道碑,被御赐为“字圣”。所书柳公权《玄秘塔帖》、欧阳询《九成宫帖》,由长沙墨香簃书画店刻版印售,开长沙书写刻印字帖之先河。
数十年来,碑碣之文,祝颂之作,人们皆以得先生之书为荣。便条零笺,扇面题记,人争收藏,甚至高价出售,获取厚利,虽穷乡僻境,翁媪妇孺,皆无不知黄先生书名。据说同治皇帝之灵位,是先生奉两宫太后之命所书;依例先将刺绣好的二龙捧圣皇灵悬挂在灵櫬 民间收藏人李学坤收藏的
之前,然后沐浴薰香,身穿朝服,珠冠履带,在“飞龙在天”的哀乐声中,三拜九叩首以后,跪于绣墩之上,悬手挥毫,一笔不苟地楷书“奉天承运大行皇帝爱新觉罗XX之灵”十六字。难度之大,艺术之精,观者仰止。
晚年时,黄自元在长沙曾楷书《正气歌》、《千字文》法帖两本和书法间架结构帖一本行世,作为当时蒙学习字教材,流传颇广。
△黄自元手迹《千字文》(黄自元第 四代孙黄晓果提供)
黄自元嫡孙女黄煌,1931年生,住高桥白石源甘草坑组。据黄煌介绍,黄自元间架帖青石板印版原在家里有80多块,解放后,当地建小学时用了一些,还有一些分散被当地人拿走了。有的被用于建房,有的甚至建了猪圈。还有两块版是木制的,也不知下落了。甚为可惜!
黄自元与元配郑氏未生育子女,两个儿子黄申甫、黄衷甫均为其妾王氏所生。黄自元甘草坑老屋分前后左右分布,共三栋。黄自元去世后,黄申甫将甘草坑房屋及山林地产以时价二千八百元光洋卖给郑稚岑作孤儿院院址。黄家则在孤儿院旁另住。
黄自元之妻郑氏为探花郑沅姑妈。郑沅曾为黄自元作《敬輿公七十寿序》。
探花郑沅
郑沅(1866-?),字叔进,号习叟,长沙县高桥镇涧山村龚家冲顶上屋人。光绪二十年甲午恩科探花。以翰林侍讲入值南书房。
关于郑沅,《长沙县志》记载较为吝啬,是寄在郑家溉的传记中介绍的:“郑家溉有族兄郑沅,系光绪二十年一甲三名探花,曾直南书房为侍讲学士,写得一手好馆阁体楷书。民国初建,郑沅为总统府秘书。及袁世凯称帝,耻为袁官属。待国民革命军起,遂移寓上海,病痿且贫,以左手作字供生计。……而郑沅亦以丧乱贫乏,客死沪上。”
李肖聃先生的《郑沅别传》载:“长沙尊阳郑氏,清代自刑部尚书敦谨以来,入翰林者前后四五人,而叔进沅甲午科举殿试,赐弟三人及第。以文章书法,腾声词馆,以编修大考升侍讲学士,入值南斋,出为四川学政。归居京师……”
“十九年,余避难南都,别沅已十五年,相见叹世变之激。沅密语余,共产党所持政策,有符人道大义,施行中华,实立太平之基,君毋固执成见,余闻而大韪之。归语其族弟家溉,相与服君特识,非世流所及也。晚病偏枯,卧不能起,远近重其墨迹,犹扶手握笔以书,取润自给。卒年六十有几。子某辑其笔语笺奏,都为几卷。”
△民间收藏人李学坤收藏的《光绪甲午恩科探花郑沅》匾
郑沅之才,郑沅之德,郑沅之远见卓识,着实让人敬佩,只可惜他的作品存世不多。
当时民间相传,“沅居燕都时,室中几案尘积,求书之纸,破烂未写者满架。客至啜茗清淡,于时辈所谓名流,以文诗自标者,意甚轻之。”
北京颐和园里有专为慈禧看戏修建的大型建筑群——德和园,德和园有翰林郑沅所书匾联。
郑沅不仅写得一手好馆阁体楷书,他的行草亦被行家推崇。白崇禧秘书朱茂怡谈到他的老师、郑沅的同乡肖荣爵时,称肖“治学推崇王先谦,书法赞佩何子贞、黄自元,对同乡探花郑沅的行草和张雨珊的词,也常提到。”
△郑沅作品(资料照片)
据涧山村龚家冲周福贵(1938年生)介绍,郑沅老屋“探花屋是一栋大屋,共有四进,里面有两个天井,四根大木柱的架子上有雕花,大门两边有一对很大的圆石头盘(指户对),现在路边还存有一只。该屋后来被拆除。屋基现由郑氏族人郑学军、郑扩军兄弟及他姓人建了房。” 遗存的户对,成为了探花屋往日辉煌的见证。
郑氏兄弟家都存有《长沙尊阳郑曰郑公族裔纪念册》,其中收录的郑兆芳《故乡纪事—童年的回忆》载“顶上屋……第二进门门楼就是一个大天井,顺石砌台阶上去是一个大厅,中间墙上挂有孙中山先生的遗像,两旁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对联……像淑进三伯(郑沅)一样,考探花、考状元……”
△《纪念册》收录的1915年摄于北京劝业场的郑氏宗亲会照片 前排左一为郑沅
传胪肖荣爵
肖荣爵(1852—1935),字漱云,晚号澹斋,高桥学士
桥人,后迁江家湾。清光绪元年(1875年)举人。多次参加会试,到乙未年(1895)殿试,得中传胪(二甲第一名),任翰林院编修,历居文学侍从之班。清廷与列强签订辛丑条约,肖以言罪遣归。
肖荣爵的西席 曾先生曾告知朱茂怡,肖荣爵参加殿试,本列状头,由于那时光绪帝急于变法革新,因问谁的对策写得好,阅卷大臣答以第三本,光绪抽阅见文章中有“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的话,认为此文血性过人,亲手拔置第一,因而这位四川骆成骧便成了状元,而第一本的肖文被移置于第四。漱老对此,无以解嘲,只好说是他家祖宗坟墓不贯气。
肖思想保守,尝以遗老自居。然而,辛亥革命的元勋黄兴却是他的私塾弟子。
黄兴的父亲黄筱村虽然只中过秀才,但饱读诗书,是当地德高望重的知名人士。幼时,黄兴一直跟随父亲读书,为了儿子的前途,在黄兴不到10岁时,黄筱村决定寻访名师易子而教,将黄兴送到离家凉塘不远的冯塘,到举人肖荣爵开办的私塾读书。
在私塾读书期间,肖举人见黄兴天赋异禀,聪明绝顶,特地因材施教,为黄兴“开小灶”。不仅教他四书五经,还教他诸子百家及《资治通鉴》之类史书,直到肖举人外出为官。少年时能得到肖举人的教导,对黄兴一生来说,真是获益匪浅。
肖荣爵以言罪归后,朱茂怡拜他为师。朱茂怡《在肖荣爵老师身边的日子》载;“老师年岁大了,我读书主要采取自学方式,不能理解的才去请教。老师从不厌烦,甚至一个字、一组词,一个史实,一个成语,也要讲解半个钟头。要举好些例子,搬来好些书来指点,真是诲而不倦。我每次去见他,总见他不是在看书,就是执着朱笔在作句读。好学精神,老而弥笃。”
肖荣爵善待穷人,朱茂怡在上述文中还记载了肖荣爵过世后出殡的情景:
“记得出殡那天,分派我照应沿途路祭,葬地离他家十多里,沿途设案悼祭的,除世交族戚外,还有百来起乞丐设奠。他们三根香一挂不长的鞭炮,男妇老少,都爬下磕头,不少人呼号哭泣。老师生前厚待这些穷人,赢得众心感动,真可说是‘遗爱在民’,道旁观者如堵,皆为感叹,谓此景从未曾有。”
肖荣爵善书法,初师欧阳询、李邕,中年学赵孟頫字,几可乱真。长沙开福寺有其碑刻(见照片)。
肖家族人肖先聪称,“肖传胪离京退职后,还在湖南负责过铁路修建。肖家的府第大,分上中下三栋,毁于解放后”。肖荣爵传下来的字不多,肖先聪收藏有他一幅字。
翰林郑家溉
郑家溉(1873—1944),郑沅族弟,字从耘,号筠园,清翰林、著名书法家。他大义凛然,舍生取义,誓死不当汉奸,其高风亮节,堪为楷模。郑家溉就义后,葬于高桥粟坡(现高桥镇维汉村)。
郑家溉自幼对书法爱好,慕颜真卿之为人,因而酷爱他的书法。初学颜,得其典正,继则临摹晋、唐以来历代名家手迹和碑刻,融会贯通,蔚然自成一家。他能各种书体,尤精行草及擘窠大字。草书汪洋恣肆,而又极有法度,得怀素之髓。大字则豪放雄伟,结体灵变,极富美感。
他的书法,正如他的为人:外面温厚,却风骨内蕴。既有欧赵之秀丽,又有颜柳之刚健。他的墨迹驰声海内外,尤为东邻日本书法界所倾倒。
郑家溉在文学和书法上的成就,都是从艰苦努力中得来。每当人称赞他有天才时,总是遭他严厉的斥责。他说:“什么是天才?不学而能吗?绝对没有的事!只有对某一特定事物反应较快、比较别人容易接受的天资,这是人人都有的,只是事物不同罢了。一切成功都离不开艰苦卓绝的努力、坚持到底的毅力。有了天资这一条件而不肯勤学苦练,到头来一事无成,天资反而成了坏条件。因此,最不可靠的是天资,最可靠的只有勤奋。”
郑家溉少时家贫,家里没有书,又买不起书,读的书都是向人借来自己动手抄的。他自幼好学,农活之余,虽十分疲劳,还是坚持学习,从不间断。他对书法更感兴趣,可是连最起码的条件——纸、笔、墨、砚都不具备。他找来了笋壳叶卷起来,用石头细细地捶去叶膜,留下筋缕,扎成笔,把黄泥调水,用破瓦盆盛上,代墨和砚。在山上寻一块平整的石板当纸。每写一字,端详审视之后,用一个草把拭去再写。
他二十岁结婚,分家时分得的财产是:粗磁饭碗十个,黄竹筷子十双。另外是“父债子还”,摊上了四十两银子的债务。他在长沙城南书院读书,就靠月考第一,领取四两银子的膏火费(即今之助学金)做伙食费和家用。书院离乡下家中一百三十里,他每次进城、下乡,总是天不亮就徒步出发,一天走完全程。
他所喜爱的碑帖,如怀素的千字文、孙过庭的书谱等,临摹都在百遍以上。他十四岁投考秀才,到二十八岁考了十五年,没有考上,
在屡试不第,又贫困不堪时,自然没有社会地位,被人轻视,连亲戚也不例外。他年轻时,身体单弱,个子很高,面孔很长,加上营养不良,更显得又长又瘦。一次,当上了族长的叔祖父,以关心的口气对他说:“你身体瘦长,面孔更是难看,不是有出息的样子。你看看秀才和举人谁不是相貌堂堂。你趁早改行做点小买卖,还可养家糊口,要不,将来是很难设想……”到二十九岁考上了秀才,又考上了举人,三十岁考上了翰林。在郑家溉中了翰林后,人们对他的评价变了:身体瘦长不是单薄短命,而是清秀主贵,面孔瘦长不是难看,而是清奇主寿……
晚年虽年逾七十,而读书习字是他每日必行之事。
高桥人才辈出,有人说那与“神萌学子”的庇佑有关。当地山尖林之顶,有一“虚唐太子庙”,是读书人顶礼膜拜的地方,香火一直很旺。传说唐朝时,天庭文曲星下凡体验人生。他满腹经纶,进京赶考,因主考官以权谋私,将别人点了状元,文曲星心灰意冷,避世隐居到山尖林修行。唐皇知道后,斩了贪官,但此时文曲星已回天庭。唐皇悲痛地说:“哀痛之切,尤胜于失吾子也。”便追封文曲星为“虚唐太子”。为纪念文曲星状元,人们在山尖林建“虚唐太子庙”。将庙里供着的“虚唐太子”的神像称“神萌学子”。凡来求取学业的人,只要是虔诚叩拜,他都会给予关照。
这种说法显然太玄乎,但当地崇文的风气却也可见一斑。
更有说服力的依据是肖先聪家保存的一块肖家祠堂的《燕诒祠》石碑。该碑刻于清光绪二十一年,碑文明确记载:“祠孙入学者每名奖银二十两……乡试中试者银四十两,中副榜者银二十两;会试中试者银捌十两;得鼎甲者银贰百四十两……祖外房中乡会试来祠者均送礼银拾两。”
看看这《燕诒祠》石碑,联想人才辈出的高桥,一切让人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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