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还是那座山

    2023-12-10 13:49:29

黄柏强/文

据清光绪《善化县志》记载:“乌川山,县东北90里,复岭重山,居民多种蓝靛及火茱、茶竹为生。” 靛染溪川,水呈乌黑,故名乌川。

乌川大山,位于长沙县江背镇乌川村境内,呈东西走向,周长18公里,海拔538米。1912年前,乌川大山属善化县,是善化县与浏阳县的界山。1912年,善化县与长沙县合并,乌川大山成了长沙县与浏阳县交界的界山。

那年月,少有的“世外桃源”

高山有好水。“龙王岭、白石尖,摇摇摆摆到乌川。”乌川山多溪谷,较大的有48条。1965年9月至1966年7月,长沙县修建了乌川水库。1971年8月,乌川水库开始了改建施工,以完善加固工程工地。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为灌溉修建到各地的水渠逐步淤塞荒废。如今的乌川水库功能也发生了变化,由灌溉用水变成了居民饮用水源保护区。

翻过乌川大山的主峰白石尖,便进入了浏阳洞阳山了。实际上,乌川大山和洞阳山是同一座山,山的东北唤作洞阳山,山的西南唤作乌川大山,各自由大小起伏着的众山峦簇拥着。因山高林密,亦因人为分属于不同行政区,山的那边总保持着一种神秘。

小时我没有到过山那边,但零星地听过大人讲山那边的事。那里有龙王岭、有观音庙、有九鸡洞、白烟洞;九鸡洞内有河、有龙、有神仙。

由于多山地阻隔,“十里不同音”,善化县人难得听懂山那边的浏阳话。当地流传说,“长沙子(长沙县人叫孩子为‘伢子’、‘妹子’),善化剂(善化人叫孩子为‘伢剂’、‘妹剂’),浏阳伢剂放狗屁。”意即指浏阳话难懂。

乌川大山里,山多田少,田都是小得可怜。“人下田,牛上墈,蓑衣斗笠盖丘半。”描述十分到位。

因山多田少,产稻谷少,人们在山上种红薯、南瓜、竹笋、茶叶、油茶,“三根红薯丝抬一粒饭,一抓红薯粉煎一个蛋,扦就扦不散,杵就杵不烂,喊就喊得直个狂。”指乌川人用红薯粉煎蛋热情招待客人的场景,倒也形象。

乌川山高林密,沟壑纵横,山里人很少下山,“上游是乌川,下游是河田。进冲靠等船,出冲靠候船。三公里路程,往返要一天。”

山里人吃着红薯、南瓜、竹笋,过着与山外人不太联系的半封闭生活。由于爬山过岭道路崎岖险峻,一不小心人就可能坠入万丈悬崖。山外的人也很少到山里去。山里也就成了千百年来人们躲避战乱的好去处。我的七舅住在山下,曾被国民党政府三次抽中当壮丁,他去了两次,第三次花了18石谷子买了一个壮丁就没有去。为了绝后患,他干脆从山下搬到了乌川山中生活,再也没有抽去当壮丁了。

几十年后,每到过年,我到七舅家去拜年,总是担心那高山峻岭。因冬天往往落雪成冰,即便是太阳天,冰雪终日不融,走在山岭上,总不敢有半点松懈。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艰难,更不敢看羊肠小道下面那看不见底的深壑。也是在几十年后,我才从母亲处明白七舅为什么与外婆一家分开住进乌川大山里的原因。

抗战时,日军攻陷长沙,长沙县政府迁河西卯田。1944年3月,长沙县政府另设长沙县河东行署,在乌川办公。日军投降后,县政府迁回长沙。

乌川大山人虽因田少,在战乱年代靠种红薯、南瓜、竹笋、茶叶、油茶,并狩猎为生,只需下山买点食盐便可生活,倒也有些“世外桃源”的境地。解放后,在那特殊的六、七十年代,山中人的优势再次体现了出来,乌川山人“建房不愁梁,煮饭不愁柴。”而山下的塅里(山上人称山下空旷辽阔的地方为‘塅里’)人羡慕山里人。塅里有女儿嫁到山里的,有到山里去认拜干妈的,有把儿子送给山里人做崽的。攀了山里亲戚有柴煮饭,有木建房,有油做菜。那时塅里光山秃岭,为了烧火做饭,山上的树根挖了,路边的茅草割了,农民苦不堪言。

1976年,父亲为准备建房,到乌川大山去买木头,到傍晚断黑时都没有回家。母亲着急,要我和二姐一同去接一下父亲。那时我11岁,姐姐12岁。记得晚上月亮很蒙,我们带着拉车子的绳子,走啊走,走到一个名叫“大坡里”的地方,突然一团黑的东西跳到山塘里,“咚”的一声,把我们吓了一大跳。“大坡里”是一个必经之地,那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早就听到传说,那地方常闹鬼。我和姐姐心里都非常害怕,但是彼此都不敢做声,麻着胆子经过了“大坡里”后,到分叉路口等着父亲……

那时塅里人很多家庭都是吃红锅子(也就是炒菜时不放油)。那个菜很难吃,但是我们家里几乎没有断过油,只是放到锅里的油很少。我们家吃的油每年都是靠我母亲到乌川大山去捡野茶籽打的油。每年霜降过后,每个生产队统一约定日期上山采摘油茶,也就是把油茶籽从树上摘下来。像乌川大山里,那些险峻陡峭的地方,或荆棘丛生的地方,有的茶籽树是不好去采摘的。公家采摘过后,难于摘到的或者落下的茶树就成了农民个人捡野茶籽的好去处。母亲每年到乌川大山去捡野茶籽,所榨的油要供我们全家吃一年。

山朦胧,人朦胧

改革开放后,塅里普遍有饭吃,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山里人又羡慕塅里来了,一个个走出大山。女子一个个嫁到塅里来,我们生产队有来自大王岭的,有南坡的,有干坡的,有白石尖的。我七舅的小女儿,是个典型的大美女,她嫁到了长沙郊区,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由于山里人下山的多了,乌川大山里房屋闲置的、倒塌的多了,田土荒芜的多了,“人退兽来”,野兽也跟着多了,野兽出没,庄稼也就难种了。

乌川湖一角  

斗转星移。曾几何时,山高林密,险峭丛生的乌川大山成了 “天然氧吧”、长沙城的“后花园”。那汇聚48溪的乌川湖,被称为了“大山里的明珠”。环保检测机构来了,省市领导来了,市民游客来了,七舅的小女儿又搬回了几十年前的老屋子。

置身山脚,仰望乌川,常见游人如天上,如仙如幻。小时候常在家里的后山呆呆远望黑洞洞的乌川大山,幻想能看到神仙,不期今日,游人如仙,绵绵不绝。

山,还是那座山。      

2021年12月19日,原全国政协委员、民革湖南省委副主委黄伟民(右三)一行游乌川大山时与乌川湖山庄负责人交流。

2023年12月写于长沙县江背镇阳雀新村黄婆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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