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3-12-07 13:28:10
文|原上草
对于爷爷的印象并不太远,尽管他已经离开我二十年了。
中等个子,棱角分明里总有一份威严,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爱憎分明。小的时候,我知道他是村民小组的生产队长。大清早上,太阳还没有出来,爷爷就扛把锄头出发了。大约八点半,爷爷回来了,汗流浃背的,舀盆水在公厅屋门口的石墩上呼拉拉地洗个脸。“小君,小君,起床了!”。这个时候我才懒洋洋的起来。“来,小君,洗下脸”,我习惯性用爷爷的帕子沾上他刚洗过的水呼拉拉地抹了一脸。“嗯,去嗽下口”,爷爷说。“好咧”,我答应着。这个习惯过了有几年,直到有一天,在县城里工作的父亲回来了。那天早上我照例跟爷爷洗了个脸。父亲和爷爷在厅屋争论了几句“这样洗,小孩不卫生”……可我从来没有嫌弃我的爷爷,我早就习惯了他洗过脸的水。
小时候,父亲在城里工作,一年就回老家两三次,每次见到他,我都好害怕。因为不是我的字写得不好,就是他出的数学加法题我还没做对。没做好,我一般会挨上几条子打。那时候还是觉得爷爷好,爷爷每次去荫田镇上赶集卖小菜和辣椒时,我就会在村口小路上等,爷爷总会带上我喜欢吃的麻花。
我的爷爷并不是没有打过我,只不过很少,在我“跳学皮”的时候。其实这些事都是我还不到六岁的时候,也没有上学。别人家的大人都说我的毛笔字写得比读书的学生好,爷爷不做声,侧过身子,微微一笑。好巧,有次被我看到了。
那个时候正是中国八十年代,物质特别馈乏,一个月里总有一次会在村子或附近村子放一场电影,每一次爷爷都会带我去看看。还记得是热天的时候,爷爷带我去白马村看了一场,名字叫什么,不记得了,讲得是孙悟空下无底洞打妖怪,这个电影真好看,我看了好几回。还有一次,白天下了一场鹅毛雪,邻村方家坪晚上要放叫“画皮”的电影。天气太冷,村里的小孩都没去,我央求爷爷一定要去看。爷爷二话没说,叫奶奶拿了“瑶窝被”,让我在他肩膀上骑“嘟嘟”,把被子裹在我身上去看电影了。那天,我们去得稍晚了,前面的座位早就被他们村子里的人坐满了,凳子后面人山人海,爷爷站在后面,我就骑在他肩上看完了这场电影。
长大了些,我上小学了,才知道爷爷为什么是生产队长。因为爷爷的力气特别大,两个人抬的打谷机,他一个人就可以驮走。七十年代时还被评为湖南省劳动模范。我也知道了他为什么每天早上要教我打拳,原来他当过兵,国民党的兵。
爷爷三兄弟,他是长子,抓壮丁自然有他一份。听老辈人讲,爷爷两次被抓壮丁去云南当兵,每次搞了半年就逃回来了。第二次逃回衡阳时又被抓了,国军长官见他闭住眼睛也可以装拆枪支,让他到郴州做教官。不过没多久,爷爷又逃回来了。因为爷爷当过兵,所以胆子特别大。荫田走日本的时候,大家伙都逃山里去了。爷爷却说要看看小日本长什么样,结果人家一上十几条枪逼着他做挑夫,爷爷不从,日本兵恶狠狠的叫唤“八嗄”,一拥而上,用枪托把爷爷的脸打伤,舌尖打断。爷爷帮小日本挑粮食从荫田往对岸耒阳走,一口吃的也没有,走到我们茶亭对面水深的地方,那里是舂陵河水是蓝色的,哦,叫“犀牛过海”,爷爷把挑子一撂,跳进河里,鬼子放了好几枪,爷爷会潜水,又逃回来了。
后来,到了九十年代,爷爷奶奶带我一起进县城了,和我的父母亲弟弟在一起住了。家里有了电视,爷爷白天在林业局旁边开辟了几块土种小菜,晚上特别喜欢看抗日战争片。我晚自习回来后,看到爷爷躺在帆布椅子上打呼噜了,就帮着关上了电视,“唔,小君,莫关电视,我还在看”,爷爷突然醒了。电视一开,打日本鬼子了,爷爷满意得看了一会儿,又进入了梦乡。我又去关了,他又醒了。我再帮他打开,枪声、炮声又炸向了日本鬼子,爷爷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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